金誌宏的臉色不自然。
池南暮審視片刻,不答話,拿過祝婉均手裡的平板,跟著屏幕上的方位導向,自己往另外幾處布景走。
一眾人離竹林越近,環境越是嘈雜。
隔著茂密的竹子,刀劍交彙的鏘聲不減音速,若隱若現,時不時停下,變換成導演說戲的喊聲。
“有劇組正在取景?”池南暮問。
“是......”金誌宏連忙點頭,“我怕劇組會吵到您,所以才想著推遲兩個小時。”
“不會。”池南暮揚起頭,視線掃過飄搖的竹葉,繼續往前走,正好去查看現場取景的狀況。
() 一行人往竹中深處走,
順著林間的小徑,
穿過故意種得蜿蜒的竹柏。
離中心的空地隻剩薄薄一片竹,晃動的人影透過竹葉間隙。
踏出去前,金誌宏又一次阻止,低聲說:“池總,我們這樣貿然出去,會不會打擾拍攝?這個劇組是林意導演的組,雁行不是投資方。”
池南暮停住腳步,似是聽進去了,沒再繼續走。
然而金誌宏還未鬆一口氣,一聲明亮的“卡——!”立刻響起,池南暮淡漠地掃他一眼,繼續往前走。
“江初不用動,你給我下來,換武替上,都抓緊時間!”林意的喊聲極大,仿佛被氣得不輕。
嗒——
很快,場記打板,拍攝繼續。
竹林被撥開,刀光劍影儘現,池南暮腳步一頓,竟然看見了,那個夜夜隻在夢裡見到的人。
江初身著白衣錦袍,單手持劍,豎在身後。
飄飄長發用玉冠高束起,兩縷垂下的額發隨風自然而動,不是淩亂,隻增靈動。
戲已開始,一息之後,武替先動。
江初“聽見”動靜,眼神一凝,側過頭,視線正對著池南暮所在的方向。
武替手中的劍刺向江初,江初側身一躲,被威亞吊著急急往後退,身姿挺立卻不緊繃,基本功非常紮實。
武替穿著黑衣,更突顯江初身上純淨的白。
一黑一白在持劍相交,從地上開始,一路交鋒,打到天上去。
儘管是鈍劍,相碰之時仍發出急迫鏘聲,一鏗一鏘像是錘擊,重重擊在心口處,令池南暮不自覺屏住呼吸。
心口處有種情緒快要爆開,池南暮不知道那是什麼,隻覺得全身的血都往上湧,就快要突破界限。
耳邊的風聲倏地變大,而後是清脆空靈的鳥鳴聲,可周圍的竹葉靜止如故。
幻聽?
池南暮抬手捂住耳,這次沒有再排斥,而是撥開竹子,像是被奪了舍一般,愣愣地向前走,腳步不停。
仿佛......這場麵曾經發生過。
而他那時也是這樣,不由自主靠近,不受控製。
“池總?”祝婉均來不及阻止,池南暮已不受控,一步步闖入鏡中。
池南暮入鏡之前,這場打戲讓林意十分滿意。
誰知忽然間,其中一台監視器裡,竟出現一個穿著西裝的現代人影,林意壓不住氣焰,正要暴怒喊卡。
可在出聲之前,林意定睛一看,發現來人眼熟,竟是雁行影業的執行官。
剛要喊出聲的咆哮,當機立斷堵在喉嚨。
主導演不喊卡,其他工作人員也不敢停,幾個機位和場記繼續工作。
空中的兩人不知地上事,仍照著定好的動作軌跡拍攝。
鏘——!
瞬息之間,武替手中的劍被江初打落,本人也被這一擊打亂了平衡,與劍一起,從空中重重落到地上。
見狀,江初輕笑一聲,單手耍劍,劍柄劍身轉過一圈,現出殘影,而後倏地收回身後的劍鞘之中,乾淨利落。
白影緩緩降落,輕盈落地,正好降在定好的二號機位前。
無人喊卡,先落到地上的武替老師也定在原地,對闖入鏡的陌生人感到疑惑。
木質香氣蓋過竹香,從身後傳來,絲絲縷縷彙進鼻息。
江初緊緊抿著唇,沒有回頭,而是定定站著,背對池南暮。
心臟跳得太快,咚咚聲占據雙耳。
“初初......”池南暮還未反應過來,就已經先對眼前的白影喊出聲,根本不受控製。
不知何時,風停了。
翩翩而動的白衣忽然靜止,方才戲裡那種運籌帷幄的少年感消失,全部化作一種無力的悲切感。
池南暮一怔,像是大夢初醒,後知後覺,才發現自己身處鏡中,“抱歉。”
“池南暮,你入鏡了,”江初終於回頭,眼裡除掉淡漠,還有一絲道不明的恨意,“打擾到我的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