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聒噪的熱鬨,靜謐也顯得糟糕,勾出瘋狂的寂寞。
嗓子發癢,像有羽毛在刺撓,江初下意識摸了摸口袋,想抽煙,卻發現褲子口袋裡空蕩一片。
是了,他已經決心要戒煙,正如戒掉池南暮那般。
江初彎下身,手肘撐著在秋千扶手上,墊著側臉,腳尖輕輕一點,借力一推,秋千開始前後搖晃。
晃著晃著,秋千漸漸停了,靜止之前,江初又蹬一蹬腿,繼續搖晃。
百無聊賴的寂靜中,空虛隨著漫天的星光,一灑而下,把月光中的孤影籠罩得嚴嚴實實。
鐵鏈與支撐點相互摩挲,發出老舊喑啞的聲響,秋千動,地上影子也動,江初盯著搖曳的影子,愈發疲倦。
嗡——
眼皮合上之前,手機震了震。
屏幕上的來電是個陌生電話,是S市的手機號。
誰打來的?
會不會是......
倦意一掃而空,平靜被陌生電話打破。
江初似有所感,指尖懸在半空,就這麼安靜看著。數次震動後,因為無人接聽,電話自動掛斷。
屏幕熄滅,江初仍盯著屏幕,心中空落落的,像是被掏空的玻璃珠,風從穿孔掠過,隻留下泛冷的空虛。
嗡——
手機又震了,手指被震得發麻。
江初翻了個身,平躺在秋千上,在電話再次掛斷的前一瞬,劃開接聽。
聽筒裡無人說話,隻有不清晰的呼吸聲,明明隻是呼吸,卻像是打了標識一樣,刻在他的記憶和靈魂中,江初就是知道對麵是誰。
“誰?”江初先開口,故意裝作聽不出。
“我......”聲音喑啞而低沉,有種暫時從苦痛裡解脫的硝煙感,“我是池南暮。”
靠著聽筒的那隻耳朵微微發燙。
江初將手機拿遠一厘,“有什麼事?”
聽筒裡重新變得安靜,江初望著星空,既沒催促,也沒掛斷。
片刻之後,池南暮低聲問:“初初,明天是我的生日,我能不能去見你?”
生日?
江初愣了愣,稍作回想,這才意識到,明天確實是池南暮的生日,而現在已經是深夜,再有幾分鐘就要過零點。
“生日快樂。”江初不冷不淡,語氣中有種故作的疏離,繞開池南暮的問題。
“謝謝。”
對話是不連貫的,如同他們的關係,斷斷續續,沒有個滿意結局,拖泥帶水。
“初初,我想見你。”
又一次,池南暮幾乎是乞求著說,聲音悶沉,仿佛是貼在江初耳畔講話,震得耳朵發麻。
莫名的局促隨著沉默而來。
江初垂下腳尖,又蹬了蹬地,再度晃起秋千。
而這一次,秋千鐵鏈響起喑啞嘶吼的同時
,聽筒裡也出現同樣咯吱的聲響,兩者幾乎是同步的。
江初腳尖一滯,立刻掛斷電話,嘲弄著說:“你這不是已經到了?還假模假樣打個電話給我作什麼?”
池南暮沒有動靜,江初等了等,又說:“你要是想裝傻,就一直躲著,永遠都彆出來。”
很快,天台的門被推開。
腳步聲逼近,隨著聲音接近,沒來由的,江初的心率也跟著上升。
從徹底分離到今天,不過一個多月,池南暮竟然瘦了一圈,下頜消瘦得鋒利,生人勿近的冷漠感更甚。
頭發倒是染回了黑色,但仍保留燙過的痕跡,發絲發卷,用發油固定在額上,身上是西裝皮鞋薄風衣,乍一看精致到保守,領帶卻是輕浮的碎花色。
正經,但又出格,處處是錯,充滿矛盾感。
最令人費解的是,木質香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竟是淡淡的煙草味。
江初躺著不動,在看見池南暮時,心頭那種空虛感詭異地消散,可他也不高興,甚至覺得悲哀。
就仿佛,他一直在懸空,隨著寂寞飄搖,戰戰兢兢,而此時,孤獨被驅散,他終於落地,卻摔得鮮血淋漓。
兩人對視一瞬,池南暮注意到他裸.露的胳膊,立刻脫了風衣,蓋到江初身上。
煙味更加明顯。
江初嗅了嗅,嗓子發癢,“你正在抽煙?”
“嗯。”池南暮嫌站著距離太遠,想坐到秋千上,但怕江初排斥,隻是單膝蹲下。
“你可是池南暮啊,永遠不會出錯的池南暮,怎麼會喜歡抽煙?”江初勾起唇角輕嗤,雖然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笑什麼。
可能是在笑命運無常,把他們都變得現在這樣滑稽。
“我會出錯......”
“噓噓噓,”江初搖搖頭,及時阻止,“如果你要道歉,那還是免了,我聽得厭煩。”
池南暮抿了抿唇,隻說:“我做錯了,這是事實,沒有必要遮遮掩掩。”
這時候倒是坦然。
騙他的時候怎麼不知道坦誠?
江初輕歎一聲,問道:“帶煙了嗎?”
池南暮從風衣口袋裡摸出煙盒,江初凝神一看,發現那是他消失不見的煙盒。
江初摸出一支煙,銜在嘴間,“池南暮,你是小偷嗎?連我的煙盒都要偷。”
打火機是純黑色,有種不反光的磨砂感,細長手指在砂輪上輕轉,如星的火光驟起,照亮半邊麵龐。
池南暮不答話,為江初點燃唇間的煙。
夜裡燈暗,幾乎看不見白煙,隻有氣味繚繞,回蕩在鼻尖。江初側過身,慵懶吐息,又一次,故意朝著池南暮呼出煙氣。
一層朦朧的屏障氤氳,不僅模糊眼前人的眉眼,還模糊了江初的感官,隔絕掉一切負麵的記憶與情緒。
時間快到零點,江初想了想,終是搶過池南暮的打火機,點燃火光。
哢嗒——
火焰亮起,隨風飄曳,像是支獨一無二的蠟燭,永不熄滅。
四目相對,眼裡盛滿通明火光,呼吸隔空交纏,比起曖昧,更多的是苦澀。
“生日快樂,南暮。”零點時,江初準時勾起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