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2)

第7章副食店的意動

烏桃仰臉望著久哥,她是嚇傻了,也有些懵了。

她知道自己應該趕緊爬起來跑,但是現在,竟然連怎麼站起來都不知道了。

她就這麼僵硬地仰著臉,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久哥打量著她,之後皺眉,走到她跟前:“你是在給我唱屎殼郎搬家?”

屎殼郎搬家,這是說烏桃連滾帶爬的。

烏桃這才稍微緩過神來,小心地看著他,也不敢說什麼,沒防備這麼碰著了,冤家路窄,自己肯定打不過他,隻能隨他說去。

久哥看她不吭聲,便抬腳一踢,雪飛起來,撲簌撲簌地落在她頭發上。

他站在那裡:“你怎麼不說話?”

雪花迷了眼,烏桃卻什麼都沒顧上,咬牙道:“你要是想揍我,那就揍我吧,揍我一頓,我們兩清了可以嗎?”

久哥聽她這麼說,便嘲諷地笑起來:“誰和你扯平?再說我好好的乾嘛打你,你看久哥我像是那種欺負女人的人嗎?男子漢大丈夫,我可不和女人一般見識!”

烏桃腦子裡發懵,睜大眼睛看著他,心想你不是嗎?

久哥叉腰,一臉驕傲:“小臭丫頭,我可給你說,我從來不打人,特彆是不打女人!你以後見了我彆跟見了閻王一樣!”

烏桃更懵了。

久哥:“這麼大的雪,你也彆撿了,我把話給你撂這裡吧,你就算撿到天黑,也撿不著!”

說完,他轉身就走了。

烏桃呆呆地看著他背影,看了半天,終於想明白了。

為什麼他說撿不到呢,因為他已經扒過雪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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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哥沒騙人,確實是撿不著的。

烏桃晃悠了半天,並沒撿到什麼,其實就算撿到也白搭,廢品市場根本沒人,她就算撿了煤核,估計也換不成錢了。

這讓她絕望,她知道第二天她忙一天,也絕對不可能掙到那兩塊七,不可能的。

撿煤核是窮人家孩子的勾當,發不了財,真要能掙那麼多,大人不上班直接來撿煤核好了。

她心裡的火便滅了,好像被一根針那麼一紮,所有曾經鼓著的氣都沒了。

寧妙香自然看出來了,嗤笑一聲:“人哪,得看清自個兒是誰!就是這個命!”

一時轉過身忙乎著,口裡還念叨:“你爸就是這種人,沒那個命非瞎折騰,結果可倒好,臨了還得連累家裡,害我一輩子,要不是他,我……”

寧妙香絮叨的那些話,烏桃聽不進去,她現在隻覺得滿身滿心都是苦,她完了,沒指望了。

一輩子就這樣了。

她努力回憶著,想著那個紀錄片裡的樣子,被所有人同情惋惜,大家都覺得她很可憐。

她又想起隔壁大院裡的胡老太太,那是一個講究人,大褂前頭總是彆著手絹,有一次看著她,轉頭和彆人說“瞧,這就是江家那丫頭,命苦著呢。”

她當時不懂,不明白彆人說她命苦,現在,她突然明白了。

這就是苦一輩子!

第二天一早上,勳子來找她,找她一起撿煤核,她卻搖了搖頭,她不想那麼拚了,覺得沒意思,湊不夠的,還差兩塊七呢。

寧妙香正做飯,喊她,給她五分錢,讓她去打五分錢的醬油。

烏桃便接過來那五分錢。

寧妙香看她那樣子:“你怎麼不撿煤核去了?”

烏桃耷拉著腦袋:“撿了又怎麼樣,折騰了也白搭,湊不夠。”

寧妙香皺眉。

烏桃:“我就是這命,一輩子受苦受窮的命,我指望什麼呢,都是瞎折騰!”

寧妙香:“你這孩子瞎胡說什麼呢!”

烏桃:“我怎麼瞎胡說了,大家都這麼說,你這麼覺得,彆人也這麼覺得!”

說完,她就拿著那五分錢去副食店了。

誰知道也是巧,副食店說沒貨了,醬油桶見底了,才讓人去供銷社運貨,還沒回來。

烏桃便出來,想著往西邊景山那裡有個副食店,去那裡吧。

她就這麼慢騰騰地走著,走到了景山東邊的副食店,要醬油。

她交了五分錢,打了醬油,正好有個人來買紙,售貨員給他拿了,他說不是這種,開始比劃著要這樣的那樣的。

於是售貨員便去櫃台東邊拿,那人也跟著去東邊看。

烏桃剛要出門,眼睛就被櫃台上的錢吸引了。

那是一張五塊的錢,就放在櫃台上。

她抬頭,看到售貨員正和那個顧客介紹著暖壺,兩個人都沒看這五塊錢。

烏桃的目光重新落在那五塊錢上。

她死死地盯著。

這是五塊錢,如果她擁有了這五塊錢,她的所有難題就都能解決了,她就可以上學了。

她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起來。

她攥緊了拳頭,覺得自己手心都出汗了。

伸出手去,伸出手去啊,隻要伸出手,拿到這五塊錢,抓起來就跑,她家不住這附近,街上沒人認識,她跑遠了,副食店的往哪兒找她去。

烏桃大口大口地呼氣,她被一種強烈到像火一樣的渴望燒著,她想伸出手。

就在她的手抬起的時候,突然,厚棉布簾子被那麼掀起。

她嚇得一哆嗦,猛地看過去。

並沒什麼人,好像隻是一陣風。

那售貨員就抱怨開了:“邪門了,這天兒又要變臉了。”

之後,他又拿了另一個暖壺給那客人看,並沒有要看這邊的意思,也絲毫沒有留意那五塊錢。

烏桃呆呆地站在那裡,無力地邁步,走出了副食店。

走出副食店後,她麻木地走到了一處角落,之後抬起手,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巴掌。

開始臉上並不覺得疼,隻覺得火辣辣的,之後那辣便帶了刺痛。

她仰起頭,讓風吹著自己的臉,冰冷的風吹過火辣辣的痛,她連哭都不想哭了。

這天她到底是背起竹筐繼續撿煤核了。

昨天那麼大雪,這時候雪還沒化,帶著餘燼的爐灰被傾倒在冰冷的雪上,不少孩子都圍上來,用耙子拚命扒拉。

烏桃也和大家一起擠著,扒拉了爐灰在自己跟前,很快新倒出來的爐灰便被瓜分差不多了,大家各自慢慢地撿自己跟前那一堆。

爐灰有些燙手,烏桃小心地一個個撚。

手上在撚著,心裡卻想起來許多事,比如那部紀錄片,紀錄片裡的王亞湘,還有那個穿著藍毛衣露著白領子的男生。

她想,那就是另一個世界的人,和自己本來沒關係,比較就比較,彆人怎麼說那是他們的事。

距離那麼遠的,為什麼要比呢,這怎麼可能比呢?

這麼想,她心裡好像不那麼難受了。

撿煤核,她就是這樣的命,今天撿,明天撿,以後也會撿,等到了十幾歲,也許當個學徒,或者參加招工,去工廠做一份工,就是這樣了。

本來中午應該回去吃點東西,不過她也不覺得餓,整個人就像變成了一截木頭,就這麼滿城晃悠著撿煤核,鬼使神差的,她竟然到了景山北邊,那附近就是地安門大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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