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
紅皇帝說:“忍忍。”
但真的好疼。
紅皇帝說:“忍忍,忍忍。”
不是,勒壹想,老爺子,咱們兩個現在的共鳴是99%,我疼到這個忍不住的地步,您絕對也疼到了忍不住的地步,您這忍忍是給我說的,還是給您自己說的?
紅皇帝說:“再忍忍。”
心裡說完,老人抿唇後張嘴,吐掉了從鬢邊順著臉頰淌進嘴中的血。
而勒壹,他可算明白了孫大聖戴上金箍後是什麼感受。
唐僧念起緊箍咒,孫大聖好歹可以滿地打滾,可以拿頭去撞山,但勒壹現在卻隻能繃緊嘴角,連眼皮下的眼珠都不能顫抖。
鮮紅冠冕如烙鐵般滾燙,即便策馬急奔狂風迎麵,但勒壹的鼻尖仍然聞到了蛋白質熟透的味道。
當然這可能隻是幻覺,索納爾人現在都不是碳基生物了,夢界怎麼會有蛋白質?
勒壹努力在心裡吐槽,但吐槽並不能讓他忽視那大腦被打開的痛感,頭部一圈血管更是跟亂跳抽搐。
“哈……”
任由雪白駿馬帶著他衝鋒的昆廷大帝,再次張嘴,吐出帶著血腥氣的喘息。
“你撐不住了。”
夢魘立刻道:“皇帝,你到極限了。”
昆廷大帝沒有理祂。
忍忍,他隻對自己說。
忍忍,勒壹也隻能對自己說。
當年昆廷大帝就是這麼說著忍忍,忍過了中了祝福的一個多月,才進入白都大教堂的地下密室,在儀式的幫助下入眠。
而現在,我……隻要再忍一下就行了。
這麼想的時候,勒壹不知道,夢魘至少有一千多隻眼睛,正在盯著昆廷大帝的鮮紅冠冕上,盯著上麵出現的第三道裂縫,盯著第一道裂縫,看裂縫哢嚓哢嚓擴大。
哈哈,這冠冕到底隻是一件死物,這個時候反而比活人更能反應真實。
夢魘心裡大笑,又有一千多隻眼睛,從各個角度看著昆廷大帝。
鮮紅冠冕在崩潰。
但馬背上顛簸的昆廷大帝除了偶爾因為血流進嘴裡太多,吐一口血外,連握住韁繩的手,都沒有捏得更緊。
真會演啊,真會演啊!
沒有哪個英雄不會演戲,但在夢魘認識的英雄裡,最會演戲的果然還是現在這個騎著馬向祂衝鋒的老人。
你們明明也害怕。
你們明明也充滿恐懼。
你們明明也知道已經沒有未來。
你們的害怕和恐懼彌漫開,連帶整個夢界都變得晦暗恐怖,連我的身軀都因此染黑。但你們竟然也好意思對所有人說,還有希望,這不是絕境,我們能夠反抗。
啊,啊——既然如此,不如親身來體驗一下你們的夢,看是不是還有希望,是不是絕境,能不能反抗吧!
“皇帝!”夢魘大喊道,“你甚至不顧你臣民的生死了麼!”
兩百年前的諾丁人隻是昆廷大帝記憶中的影子,兩百年後的諾丁人可是活在“諾丁之夢”裡的,夢魘一口氣殺了好多個,卻不見昆廷大帝有半分動容。
甚至那些諾丁人,自己都沒有半分動容。
“你們!明明已經僥幸從虛空亂流中幸存下來,雖然要在虛空中遷移並找到能接受你們的世界並非易事,但你們可以遷移,可以去尋找,可以憑借意識體的特殊活上幾百上千年,為什麼要在這裡拚命!”
夢魘又喊道。
但連清醒過來的諾丁人,都沒有一個理會祂的說辭。
這些諾丁人抓住了夢魘的觸手就往上攀爬,他們的靴子似乎和手裡的魔導長矛一樣是魔導裝備,可以讓他們踩著牆壁飛奔一段,飛奔一段後靴子裡魔力耗儘,他們就可以抱住觸手攀爬。
其實諾丁人也不是每個都會使用魔導長矛和魔導靴子,但進入夢中的這些年,負責維護夢境的蘭姆·林賽,不管這些諾丁人什麼年齡,什麼性彆,都讓他們換著身份去軍營裡訓練過一番,甚至用諾丁帝國前中期的幾場戰爭做過實戰訓練。
現在諾丁人清醒過來,夢中的記憶卻不曾褪去,他們還記得握著長矛在驕陽下揮汗的手感,還記得教官有鞭子趕著他們上樹。
他們踩著夢魘觸手上的膿包,一步一步往上爬。
一邊爬,一邊笑。
一邊爬,一邊放聲大笑。
所有的諾丁人都清醒了,他們找回了自己的記憶。
所以他們已經想了起來,他們已經是死人了啊!
虛空亂流中飛船爆炸,昆廷大帝瀕死之際,意識保存服務器也難以維持,當時“諾丁之夢”裡的所有人都清醒過一次,清醒看到整個夢境服務器崩潰,他們的意識也迅速破碎。
這該怨恨誰?
怨恨不打招呼就將所有人意識抽出,保存夢中的聖跡院首席?
但聖跡院首席已經做到他能做的極限。
那怨恨駕駛飛船的天使撞進了虛空亂流?
但世界與世界間的虛空本身就是極為危險的,若不是這麼危險,天使之君為何會在最後關頭,已經沒有任何辦法的時候,才做出送走伊勒瑟芮文明種子的決定?
果然,一切的罪魁禍首,還是隻有——
“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