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曆2009年。
在伽堂月一處無名的隱秘基地裡。
幾個眼底青黑的法師正在討論外麵發生的事。
“就連珊瑚海的首都也淪陷了……”
“是啊,有十個人聯手在珊瑚金珠城的法陣內一起使用了‘熾熱天陽’,當時珊瑚金珠城周圍海水都蒸發到可以看到海底了,好長時間才有海浪洶湧將海底遮掩。
說話的法師是察覺到西方集體禁咒的動靜,用望星鏡朝那邊看了一會兒。
此刻他雙眼裹著繃帶,就算這樣,他旁邊的兩個法師也能感受到,從他頭部向外蔓延的炙熱感。
聽到這個繃帶法師這麼說,他們忍不住笑了。
“看到‘熾熱天陽’了,竟然還不結束窺探,望星鏡上加再多的防護法術也沒用了,難怪你眼睛燒成了那個樣子。”
“就是就是,你用的不會是觀星室內咱們公用的望星鏡吧,不是自己的報廢起來不心疼是不是?”
繃帶法師的傷勢看起來挺嚴重,實在不該如此調侃。但聚集在這無名基地裡的,可是一群太平時期至少也算魔法博士的精銳法師,本該活躍在各國的法師院內,參與政治或埋頭做研究,治療這種傷勢對他們並不是什麼難事。
相比之下,還是公用的望星鏡損壞更值得擔憂。
如今他們資源用得很緊湊,彆說去買個新的望星鏡了,自己動手做個望星鏡,可能都沒有材料。
“擔心什麼,當我是誰?望星鏡已經修好了,”繃帶法師一揮手,顯出幾分精英的意氣風發來,“就是,珊瑚金珠城恐怕是修不好了啊。”
話說到後半段,他語氣又低落下去。
“我還沒去過珊瑚金珠城,一直想去……”
繃帶法師的兩個同事不由沉默。
其中一人低頭,瞥了一眼繃帶法師的雙腿。
從膝蓋往下,全都給魔導義體代替了。
在這個治療法術能治愈灼傷眼球的時代,腿斷了再接雙原模原樣的腿,在伽堂月也不算特彆難的事。繃帶法師卻隻能給自己安裝這種魔導義體,顯然他的雙腿有治療法術不能解決的難題。
有這麼一雙腿,即便在和平時,也不太適合四處遊覽。
再說珊瑚金珠城是水上水下雙重之城,十分潮濕,很容易損壞魔導義體,繃帶法師就算想去也去不了。
但人總會有一個,要去某個地方的夢想。
繃帶法師的同事之一,覺得口中苦澀的劣茶都沒了味道,放下杯子,突然開口。
“其實我沒去過書之城。”
“什麼?”另一個同事驚訝,“咱們術法專業的人,不是一年級的修學旅行,都是去書之城的嗎?”
“我當時生病了,錯過了修學旅行。後來一直很忙,沒有機會補上。”同事之一忍不住問,“在書之城使用烈焰地獄的人,當時到底在想什麼呢?”
繃帶法師和另一個同事無法回答。
那些人在想什麼呢?
他們不明白。
珊瑚金珠城已經是如今僅剩的舊時代大城市,因為在海洋法陣的保護,和地理位置緣故,勉強保持著秩序和完好,知道那裡的人都將其當做地上天堂。
如今這樣的天堂也毀於旦夕間,這個無名基地裡的人哪怕見識過類似的事很多次,依然覺得胸口憋得慌。
往常他們都將憋得慌的這口氣,用在工作裡。但今天,那個放下了茶杯的法師思索了一下,對兩個同事道:“我申請了外勤工作。”
“為何?”
“不要啊,我們的研發可缺不得你。”
繃帶法師和同事立刻說,兩人同時想到了他離開後不得不接手的工作。
“基地的資源要撐不下去了,之前回到地麵的外勤小隊失聯,恐怕卷入到哪裡的紛爭死掉了吧。”法師歎息,“生產線斷了,根本找不到人來產出我們需要的精密材料,隻能去地麵一個個查看過去那些煉金工坊的倉庫。不管如何,外勤總是要人做的,我有豐富的戰鬥經驗,總比你們兩個書呆子好。”
“……好吧,”同事隻能思考道,“今晚我們三個一起去食堂點幾個好點的,不喝營養液了。”
“……”繃帶法師則沉默了一會兒,說,“我這眼睛壞的真不是時候,克裡斯汀小姐說三天後才能準備好材料給我治療,要不你到時候再走?”
“開什麼玩笑,”法師按揉繃帶法師的頭,“咱們現在什麼工作能延誤的?又不是不能回來了,下去後我看能不能找到哪個廢棄書店,看有沒有珊瑚金珠城的畫冊。帶時候等我給你帶手信吧。”
他又伸出手,按在另一個同事頭上。
“我現在的工作交給你們了,堅持下去啊,這可是最後的希望。”
五個月後。
眼睛已經治好的繃帶法師,和他剩下的那個同事說話。
“外勤的工作總要人去做,”同事說,“我不去總不能讓你這個腿腳不靈便的人去吧?”
繃帶法師沒有說話,坐在輪椅上,輕輕撫摸擺在大腿上的一本畫冊。
畫冊封麵上有明媚的陽光,潔白的沙灘,與蔚藍的海與天。即便看起來很舊了,邊邊角角已經褪色,在這慘白燈光照亮的基地裡,也是一抹亮色。
“到時候會將醫療部的幾個學徒調過來,幫助你工作。”
同事說,因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導致的身高差,有點想抬起手,按揉麵前毛茸茸的頭。
但他想起了之前一個人離開前的動作,又收住了手。
同事也不再說什麼“又不是不能回來了”的話,但這麼沉默下去,他實在尷尬。
最後他還是說出了臨彆的話語。
“我這部分開發一半的項目,也要交給你了。”
視線一直低垂在畫冊上的繃帶法師,終於抬頭看了他一眼。
他嘴唇蠕動想說什麼,凝滯了片刻,勉強勾起嘴角。
“好吧,交給我吧。”
兩人一起轉頭,看向房間內諸多閃著法術光芒的儀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