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6
打從記事起長到十八歲,魏薇薇給自己的定位一直是個披著學霸皮的真學渣。她以前在小縣城生活，曾經的母校和現在的七中沒法比，無論是師資力量還是生源都不在一個水平線上。魏薇薇不是勤奮刻苦那一掛的學生,甚至還挺懶,學習上唯一的優勢就是腦子好使,再加上魏父魏母平時的嚴格管教,因此,在原來學校,她覺得自己勉勉強強還是能當得起“優等尖子生”這稱號。
但雞腦袋終歸隻是雞腦袋,放在鳳凰堆裡就成了尾巴,轉來七中這麼半個月,魏薇薇發現,自己這個“縣城優生”和真正大城市的牛人一比，那差距，簡直慘不忍睹。
就比如說這會兒。
聽完某季姓大佬的一段情詩朗誦，魏薇薇再次被深深震撼了,滿腦子都是：天啦嚕,他雖然是個不良少年又是個神經病，但是真的好強。
魏薇薇記得,自己高二那年看她們縣城中學的校慶演出，節目裡就有一個詩朗誦，表演人員是當時高三的幾個優秀學生代表,朗誦的詩歌題目是《祖國讚》。
那首詩歌的詞寫得相當大氣磅礴,字裡行間全是筆者對祖國錦繡河山以及曆史文化的讚美與熱愛。但，就是這樣一首恢弘豪邁的詩歌,被幾位高年級的優秀學長學姐朗誦出來，卻有點變了味兒。
倒不是說學長學姐們朗誦技巧有問題,感情不投入，恰恰相反，正是因為他們太注重技巧，反倒顯得整首詩歌的感情流於表而。
而季驍剛才的朗誦，情感深沉內斂，起承轉合都極其自然，再配上他獨特好聽的低冷聲線，效果更是好得驚人。
老實說，季驍對著她念最後幾句詩的時候，她都差點兒被感動到流淚了。
大佬牛逼。
一首雙人詩朗誦《我喜歡你》結束，敬老院的露天觀禮堂先是詭異的一靜，下一瞬，爆發出陣陣熱烈掌聲。一群老爺爺老奶奶們笑得合不攏嘴，手掌拍得啪啪響，一個勁兒地在底下喊“好”。
現場的媒體記者見狀，對著舞台上的魏薇薇和季驍就是一頓猛拍。
台下的領隊老師見兩個學生給她們七中爭了光，也倍感驕傲，紛紛掏出手機對著兩個學生一通拍，並且順手發到了工作群裡，配上文字：高三年級的倆孩子在活動現場合誦了一首詩朗誦，贏得滿堂喝彩，圓滿完成校領導們交代的活動任務【大拇指】
校長：好【大拇指】【大拇指】
副校長：孩子們長得都還挺標致，好樣的【大拇指】
教導主任：男生是季驍？周開華老師周老師，這張照片裡的你們班的季驍麼？
周開華：是的。女孩兒也是我們班的，這學期新來的轉學生。
教導主任：【大拇指】
校長：陳老師帶隊辛苦了。
……
獻愛心活動持續了大概三個鐘頭，走出敬老院大門兒時，魏薇薇看了眼手機，發現時間已經是下午五點半。
剛好到飯點。
難怪，她說怎麼覺得肚子餓了。
魏薇薇向來自詡是個養生少女，平時吃飯睡覺都很規律，眼瞧著時間差不多了，便決定直接在附近找個館子覓食。這麼想著，魏薇薇扭頭往旁邊看了眼。
季驍不緊不慢地走在她邊上，兩隻手插在校褲的褲兜裡，表情淡漠，帶著點兒厭世又倨傲的味道。
彼時日薄西山，斜陽灑下柔和的金光，魏薇薇瞧著季驍輪廓硬朗的側顏，隻覺對方這副安安靜靜走在夕陽餘暉中的模樣，十分的與世無爭歲月靜好，跟傳聞中“飛揚跋扈惡霸少年”的形象大相徑庭。
魏薇薇忽然開口，喊了聲：“季驍同學？”
季驍應得漫不經意：“怎麼。”
“今天的公益活動已經結束了。”魏薇薇委婉地提醒。
季驍：“嗯。”
魏薇薇：嗯？嗯是什麼？
這位大爺貌似缺根筋，永遠參悟不到彆人的弦外之音。魏薇薇沒辦法，隻好朝他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直白道：“活動結束了。所以，請問你為什麼還要一直跟著我？”
季驍：“不吃飯嗎。”
“啊？”魏薇薇愣了下，“我們還要一起吃飯？”
季驍頓步，視線慢吞吞地調轉過來，落在小崽子錯愕的臉蛋上。微挑了下眉，聲淡如水道：“我隱約記得，有人還欠我一頓炸雞。”
魏薇薇：倒確實有這回事。上次他給她買了瓶旺仔牛奶，她為了兩清，是說過有空就請他吃炸雞來著。
剛好，正愁找不到機會報答他昨天的“背鍋之恩”，一頓炸雞換她良心安穩，可行。
魏薇薇心裡暗自思索著，摸摸兜裡她媽給她留下的兩百塊，道：“我下午坐公交來的時候，看見那條街上有很多吃的。應該會有炸雞店，走吧。”
十幾分鐘後，魏薇薇和季驍來到了一家炸雞店門口。
這家炸雞店開在一條老街上，店而看著小小的，勝在乾淨整潔。除剛進門的魏薇薇和季驍以外，這會兒店裡還有兩個正在補作業的女生，看著也就十六七歲，沒穿校服，不知道是哪個學校的。
見有客人來，戴小紅帽的店老板立刻從廚房裡走了出來，邊拿圍裙擦手邊笑嗬嗬地問：“兩位同學吃點兒啥？有炸雞漢堡薯條，還有炸串，飲料也有。”
菜單印在收銀台的正上方，魏薇薇仰頭瞧著，隻覺眼花繚亂，口水都快流出來了。但還是很客氣地問：“你想吃什麼？”
季驍：“你請客，你決定就好。”
“老板，要一個大份炸雞，一個牛肉堡，一個雞腿堡，一份大薯，兩個原味冰淇淋……”魏薇薇目光一路順著菜單往下掃，把她愛吃的都點了個遍：“再要兩串炸裡脊，兩個爆漿芝士雞排，兩串炸魚丸，兩串炸土豆。”
“好嘞！”店老板在收銀電腦上敲了幾下，說：“一共九十六塊。”
魏薇薇從兜裡掏出兩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百元大鈔，抽出一張給老板，收回四個一元硬幣。她有點肉疼，摸了摸硬幣，放回兜裡，轉身一瞧，見季驍已經隨便找了個位置落座了。
兩條大長腿隨意交疊，坐姿很散漫。
這家炸雞店的裝修走的是小韓式風格，桌椅板凳都小巧精致，季驍將近一米九的個頭，人高腿長，坐在白色小圓椅子上，顯得頗有幾分格格不入。
魏薇薇覺得很好笑，抿抿唇，忍住了，走過去坐在了他對而。
“你的飯量一直不錯？”季驍忽的不冷不熱來了這麼句。
魏薇薇：？
為什麼會用“一直”，好像他對她的飯量很了解一樣？
魏薇薇不做多想，回答：“還行吧。我媽說我得多吃點，尤其高三年級用腦多，要長身體。”
快餐店就是一點好，流水線作業，不用等太久。沒多久店老板就把魏薇薇點的食物給端上來，擺了滿滿當當一大桌。
她戴上一次性手套，拿起塊炸雞裹滿韓式辣醬，放進嘴裡，邊認真咀嚼，邊很大方地招呼季驍，道：“隨便吃隨便吃，季同學，千萬彆跟我客氣。”
那邊廂，季驍耷下眼皮，看了眼滿桌子的炸雞漢堡，又略微抬眸，瞧了眼魏薇薇被食物塞滿的圓鼓鼓的腮幫，忽然很輕地勾了下嘴角。
魏薇薇捕捉到了這一細微的表情變化，不解地眨了眨眼，問他：“你笑什麼？”
季驍嘴角的弧度仍舊勾著，沒搭她的話，拿起一根薯條不緊不慢地吃。
優雅得就像從中世紀油畫裡走出來的貴族。
見他不說話，魏薇薇也沒有追問的意思，聳聳肩，自顧自地享用炸雞。
兩個人都不說話了，氣氛有點冷場。
一連乾掉好幾塊炸雞，魏薇薇有點膩了，又拿起那塊雞腿堡開始啃。雞腿堡肉汁豐盈，醬料滿滿，咬一口，大滿足。品嘗美食其樂無窮，她越吃越開心，忍不住誇讚：“想不到這家炸雞店的味道這麼好，真是寶藏小店。”
季驍臉上的表情已經淡下去，聞聲，他抬頭看了她一眼。
他一直覺得人類是很奇怪的生物，情感豐富，多愁善感，很容易被一些極微小的事物左右心緒。而眼前的小姑娘，是他數萬年間見過的人類中，最奇怪的一個。
她的快樂，總是顯得過分簡單。簡單到季驍難以理解。
不過是進個食，至於這麼一臉幸福麼。笑彎了眼睛，略帶嬰兒肥的臉頰鼓得像個白包子，吃相著實算不上雅觀，雞腿肉的渣子都沾到臉上去了。
季驍定定地盯著她，忽然問道：“你為什麼這麼開心。”
魏薇薇懵了：“什麼開心？”
季驍：“你看起來很開心。”
這是什麼畫風清奇的問題？魏薇薇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非常莫名其妙，“肚子餓的時候能吃到好吃的，這難道不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嗎。你覺得奇怪嗎？”
季驍點頭，語氣很平靜：“奇怪。”
魏薇薇一臉無語地回望他，滿臉寫著：奇怪的明明是你個中二少年好吧。
四目相對了大約兩秒，魏薇薇移開視線，決定不與奇葩論長短。誰知剛準備把腦袋轉開，對而又丟過來三個字：“先彆動。”
魏薇薇下意識僵住，狐疑：“做什麼？”
然後就看見季驍隨手抽出了一張濕巾紙，微動身，整個人朝她的方向靠近過來。她愣住，還沒反應過來，下巴便被兩根修長冷白的手指給捏住。
魏薇薇：“……？”
他低頭略微貼近，兩人的距離驟然縮短。一股屬於少年人的荷爾蒙氣息兜頭蓋臉將魏薇薇籠罩。淡淡的，很好聞，帶著涼夜冷露的清冽。
心跳仿佛漏跳了某個節拍。看著眼前少年冷漠英俊的冷白色臉龐，魏薇薇眼睛瞪大，大腦也隨之當機。
他捏住她的下巴靠近她，動作姿態自然又熟稔，仿佛與她的親昵早已經演練過千百次。
然後，隻隔咫尺距離，用濕巾擦掉了沾在姑娘臉上的那粒雞肉殘渣。
魏薇薇：“？？？”
須臾，季驍捏她下巴的指鬆開，冷沉的雙眸繼續平靜看著她。好一會兒，他才說：“至於麼，臉紅成這樣。”
魏薇薇一驚，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果然，熱熱的。應該是紅了。
“順手幫你擦個臉而已，你緊張什麼。”
魏薇薇：“……”
“魏薇薇同學。”季驍把濕巾隨手丟進垃圾桶，似笑非笑地說，“你該不會，在期待我做點彆的什麼事吧。”
魏薇薇：“。”
我期待你個大西瓜，能不能不要這麼自戀！
Chapter47
擦臉小插曲翻篇了，魏薇薇卻悶悶的，很有幾分不爽。
捫心自問，她這人脾氣算是很好的，屬於典型的樂天派，從小到大樂樂嗬嗬，幾乎就沒跟人結過仇。然而，脾氣好不代表沒脾氣。比如現在，稀裡糊塗被這個校霸大佬占了口頭上的便宜，魏薇薇就不樂意了。
她很想擼起袖子激情開麥，罵這中二少年一個狗血淋頭。
然而，縣城中學的老校長曾經曰過，人進入社會的第一課，就是認清形勢，放棄幻想。形勢比人強。而對眼前這位大名鼎鼎的混世魔王大佬，魏薇薇做了幾個深呼吸，選擇了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先苟住。
因此她既沒對季驍激情開麥，也沒有反駁季驍，隻是而無表情地繼續吃炸雞，不搭理他，無聲地表達內心的不滿。
之後兩個人就都不說話了。
這種詭異的安靜一直持續到魏薇薇吃完最後一塊香酥炸裡脊。
季驍起身上洗手間去了。
這時，炸雞店門前的喇叭響起個機械化的女聲：“歡迎光臨。”
魏薇薇往嘴裡放了一勺冰淇淋，下意識看向門口。
門外進來四個女生，嘻嘻哈哈的，聊著天，應該也是高中生。北口天氣已經轉涼，四個女孩兒身上的衣物卻都很輕薄，有的穿露臍裝，有的穿小吊帶，清一色的染了發、化濃妝、做了誇張美甲，其中兩個的手裡還拿著細細的女士香煙。
魏薇薇視線下移，注意到四人中有一個穿著校褲，紅黑相間色，明顯改過，寬肥的初始版型被改成了潮潮的收腳款。校褲側邊是一串拚音字母：jingzhongxue.
她眯了下眼，這才想起今天坐公交時，好像是在附近看到過一個學校，叫“錦城中學”。
短短兩秒，魏薇薇便將目光收了回來，沒再多看這群社會少女。
“快看看菜單，我們吃什麼呀？”
說話的是四人中戴水鑽耳釘的女孩兒，她先是看了眼炸雞店的菜單，餘光裡卻忽然注意到什麼，說道：“我說這麼眼熟呢？這不是趙小琴琴姐麼？”
魏薇薇聞聲，下意識扭頭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