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啊。”魏薇薇歎了口氣，聯想到她家吸血鬼老公的古怪個性，不禁深深表示理解，“那就有勞範大人了。若是國師不願意，我再另想辦法。”
“好。”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得知廚娘崽子要把自己的神宮作為廚子培訓基地這件事後，國師大人並未如範鐸想象的那樣大發雷霆。
應無塵隻是輕描淡寫撂下一句“嚴審那些廚子的來路，確保我那小廚娘的安全”後便同意下來。
當天，再次被深深震撼的範鐸恍惚地應了聲是，又恍惚地拿著那則招聘啟事出了宮門，最後恍惚地將那告示張貼在了永夜神宮對麵的大樹上。
於是乎，短短幾個時辰內，國師應無塵要開食肆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中原。前來應聘的人也排起了長龍。
魏薇薇和阿橙搬了一張小桌子兩把小椅子，坐到永夜神宮大門口，開始對這些應聘人員進行麵試。
一天過後，魏薇薇定下六個廚子，並通知幾人第二天一大早來永夜神宮上課接受培訓。
當晚，一大一小兩隻躺在彆院的空地上看星星。阿橙忽然一臉崇拜地說：“薇薇，我真佩服你呀，才一天的時間，全中原都知道你那‘舌尖上的車吾’了。”
“國師大人的影響力非同小可，任何事物，隻要和‘應無塵’三個字沾邊，必定都會引起巨大的關注。”魏薇薇說，“這就叫‘營銷’。”
阿橙很是敬佩，捉著魏薇薇的袖子說：“薇薇，今後還有什麼賺錢的門路，一定要帶上我啊。我有種預感，跟著你，我早晚會發財！”
魏薇薇用力握住阿橙的小胳膊，沉聲道：“放心吧阿橙，他日我若飛黃騰達，必定拉你一起。好朋友，苟富貴，勿相忘。”
“嗯！一言為定！”
*
次日一大早，範鐸照例從魏薇薇處取得國師早膳，送去了應無塵的寢宮。
應無塵掃了眼桌上的小米粥等物，淡淡問：“她人在做什麼。”
範鐸躬身回話：“大人，今日廚子培訓便要正式開始。薇薇姑娘一大早便開始準備了，看起來很是忙碌。”
應無塵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坐了會兒，隨後起身往外走。
範鐸不解，抬高音量問道：“大人這是要去何處？”
應無塵沒答話，瞬間便沒了蹤影。
*
不多時，丹房彆院的灶房內。
魏薇薇麵露微笑，非常溫柔地問道：“剛才這道‘醋溜魚’，大家學會了嗎？”
六名廚子學員，三男三女，年紀小的隻有十八，年紀最大的三十七。他們當中有上梁城其它食肆準備跳槽的廚子，也有鄉下進城找活計的年輕人，都是魏薇薇從數百名應聘者中精挑細選出來的。性格好相處，學習能力強，踏實肯乾，吃苦耐勞。
魏薇薇問完，六人皆緩緩點了點頭，戰戰兢兢頭都不敢抬，神色身形皆極是拘謹驚懼。
魏薇薇：“。”
魏薇薇一臉黑線地轉過頭，看向令大家夥害怕拘謹的始作俑者——對方閒閒倚牆站著，身形高大修長，站姿慵懶隨意，分明是散漫不帶攻擊性的姿態，卻偏偏就是讓人莫名膽戰心驚，心生恐懼。
他臉上戴著一副儺麵，儺麵下的眼睛在看她，眼神很直白。
更準確的說法是，國師大人從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裡開始，眼神就沒從她身上離開過。
魏薇薇實在很費解，不明這位本該日理萬機公務繁忙的大佬，為什麼會忽然有這樣的閒情雅致來看她給學員們搞培訓。
對上魏薇薇困惑不解的視線，應無塵儺麵下的眉峰微微揚起，更直勾勾地瞧她。
魏薇薇迅速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六位學員，低聲安撫道：“大家不必這麼拘謹，國師大人隻是來旁聽，不會乾預我們的。而且大家也不要太過聽信那些風言風語，都是以訛傳訛，不能當真！”
應無塵狠戾殘暴之名響徹中原，無人不知他嗜殺成性心狠手辣。
六個廚子學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隻能半信半疑地朝魏薇薇點點頭。
魏薇薇又向幾人演示了幾道菜品的做法，大家夥也學得分外認真。
一個上午的時間很快過去，學員們告辭離去。
魏薇薇又是動手做菜又是動口講解，早就累得不行，送走幾個大廚種子選手，她連忙彎腰坐在了小凳子上，捶捶腰捶捶腿。
忽的，一隻冷白修長的大手進入視野，還端著一杯清水。
魏薇薇詫異地抬起頭。
應無塵不知何時已摘下了儺麵。他垂眸看著她，平靜道：“整整一個上午，你連水都沒有喝一口。”
“太忙了，你不說我都沒發現。”魏薇薇接過清水抿了口，朝他淺淺地笑笑，“謝謝大人。”
應無塵沒有說話。
日光清淺，從屋外徐徐灑入。
一縷烏黑柔軟的發絲從姑娘的鬢角垂落下來，沾了薄薄一絲汗，黏在她雪白微粉的臉頰皮膚上。黑與白的色彩差，對比強烈，骨子裡便勾人。
應無塵伸出手，在魏薇薇略微詫異的目光中，替她輕輕捋了那縷黑發，撩到她耳後。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男人冰涼帶著薄繭的指腹，輕輕掃過了她的耳垂。
心尖突的一緊，心跳也莫名變得急促幾分。
噗通，噗通。
魏薇薇莫名驚慌，下意識偏頭躲開，逃避他的觸碰。
國師大人的右手就那麼懸在了半空。
空氣忽然有刹那的凝固。
“我、我去準備大人的午膳食材，先告退了。大人再見。”匆匆說完這句話，魏薇薇便抱著水杯站起身，逃也似的走了。
應無塵側過頭，看著那崽子小小的身影跑遠。
電光火石之間，一個念頭在腦海中升騰而起，席卷他的全身。
應無塵眸色深沉又玩味，抬起右手，低了頭，輕輕嗅過剛才觸碰過她耳垂的指尖，嘴角緩慢勾起一道意味不明的弧。
須臾，他說：“範鐸。”
“大人。”
應無塵淡漠道：“你說得沒錯，她確實很辛苦。”
範鐸不明白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試探道：“大人是說薇薇姑娘教那幾個廚子做飯的事？”
“傳令下去，限他們三日之內學會她教的所有東西。學不會，就殺了。”
“是。”
半炷香的光景不到，國師大人的口諭便傳到了六位廚子學員處。
六人不約而同地瑟瑟發抖，咬著被子痛哭，內心哀嚎：薇薇師傅不是說國師不會乾預他們學廚嗎？不是說國師大人並不似傳言般凶狠殘暴嗎？原來師傅說的不似傳言，是指國師本人比傳言更可怕千萬倍嗎嗚嗚嗚！
*
不知是什麼原因，六人學員小分隊的學習能力超乎魏薇薇的想象，僅僅三天，他們便熟練掌握了她教的七道拿手菜。
對此，大廚魏薇薇感到十分欣慰。
第四日，食肆“舌尖上的車吾”開始試營業。
身為一個新時代社畜，魏薇薇熟知商業營銷的各個環節，試營業期間，她決定先用價格戰打響進軍古代餐飲界的第一炮——開業大酬賓，全場八八折。
前有國師應無塵的噱頭，後有開業大折扣，試營業頭一日，魏薇薇的食肆便生意火爆，座無虛席。
由於生意太過紅火，店裡的幾個小二忙不過來，魏薇薇還專程把小胖墩阿橙也請來跑堂。幾人又是添茶倒水又是送菜傳菜，忙得腳不沾地，直直忙到了日落西山。
天快黑時，在大門口迎賓的魏薇薇眸光一動，看見夜幕中走來一道熟悉人影。
對方身形修長白衣飄飄，手上一柄玉骨折扇，唇紅齒白，銀發如雪，俊美瀟灑不似凡間客。正是吸血鬼大聯盟的另一位大BOSS，蘇洛。
魏薇薇連忙堆起滿臉笑容，說道：“蘇教主，大駕光臨，真叫小店蓬蓽生輝啊！”
蘇洛搖了搖折扇，篤悠悠道：“此前在神宮聞過薇薇姑娘的廚藝，沒有口福品嘗。聽聞你食肆開業，我自然要來捧個場的。’
“多謝教主！”魏薇薇說著便招呼蘇洛進了店，將他帶往食肆二樓的一處雅間，邊開門邊說：“教主是國師大人的朋友，這一頓算我的，你隻管敞開了吃。”
說話同時，拉開雅間門。
魏薇薇抬起頭，隻一瞬便愣住了。屋內有一道側影，黑羽廣袖衣，冷臉寒眼人，側臉英俊堪稱完美。隻是不聲不響坐在桌前，就讓整個屋子的氣壓低冷無比。
魏薇薇眨了眨眼。
古怪了。誰來告訴她，她的少年老公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國師大人？”魏薇薇詫異驚呼，“你什麼時候來的？”
“不久之前。”
魏薇薇納悶兒：“不對啊，我一直在大門口迎賓，沒見到你呀。”
國師：“誰告訴你我走的大門。”
魏薇薇：“那你怎麼進來的？”
“從那兒翻進來的。”應無塵餘光瞥了眼窗戶，語氣淡淡。
魏薇薇：……
魏薇薇不由想起千年後這人翻窗進她臥室的事，一陣無言。心想原來“翻窗”一事也是這位大佬從小到大的獨特愛好。
魏薇薇：“可大人您為什麼會來這裡？”
應無塵淡聲道：“整整一天沒見到你人，我來覓食。”
“原來如此。”魏薇薇點頭，可還是覺得有點不對勁。今天食肆開業，她不是提前做好了這位大佬的三餐，並交給範鐸了嗎？難道範鐸忘了？
正琢磨著，忽然又聽見國師涼聲問：“你有客人？”
“今天客人很多，蘇教主是貴客。”魏薇薇回過神來，繼續把蘇洛請進雅間，給蘇洛倒茶，隨後又主動推薦了些必點菜品。
蘇洛慢條斯理地打著折扇，看一眼應無塵，說：“沒想到國師大人平日勤於公務，竟也有時間來薇薇姑娘這兒小坐。”
應無塵：“這原本就是我和我家小廚娘開的食肆，我來店裡小坐，有何不可。”
蘇洛皮笑肉不笑：“自然不敢對國師大人有意見。”
魏薇薇坐在應無塵和蘇洛中間，聽著這兩位吸血鬼大佬你一言我一語地聊天，隻覺氣氛詭異。
這倆……說話這麼夾槍帶棒的。
確定是好友，不是死對頭？
好在尷尬的氣氛並沒有持續太久。不多時，雅間的門被人從外麵扣響，砰砰兩聲。
魏薇薇出聲：“誰？”
是阿橙的聲音，回答說：“掌櫃的，你們點的菜都做好了，是現在給送還是？”
“這就送進來吧。”
“好嘞。”話音剛落，雅間門便開了。靈活的小胖墩扭著他圓乎乎的身子進來了，手裡還端著一個大托盤。回過身，阿橙一眼便看見了端坐在桌前的國師大人。
阿橙：“？”
阿橙傻了，用充滿疑惑的眼神看向魏薇薇。
魏薇薇不好多做解釋，從阿橙手裡接過盤子便把他打發走了，自己把菜擺上桌，隨後便道：“大人，教主，你們倆慢慢聊。我先去忙了。”說完便轉身準備出去。
誰知一道嗓音冷不丁響起，說：“你等等。”
魏薇薇回過頭，不解道：“大人還有什麼事？”
“大中午的忙什麼。”應無塵說，“坐下，陪我吃飯。”
大BOSS開口，魏薇薇無法，隻好坐下來。
蘇洛要了一壺“上梁女兒釀”，說道：“如此大喜的日子，佳肴自然要配美酒。”
說著，他便親自給魏薇薇倒滿一杯酒，舉杯笑言：“恭喜薇薇姑娘。祝我們薇薇掌櫃的生意紅火，財源滾滾。”
這話聽得倒是挺順耳。
魏薇薇很滿意，也不推辭，豪爽地端起酒杯便回道：“多謝蘇教主！也祝教主事事如意，早日將回籠教發揚光大！”
商業互吹完畢，魏薇薇低頭聞了聞杯裡的酒水，隻覺辛辣衝鼻。
她咬咬牙心一橫，準備屏住呼吸一口悶。
可就在這時，一隻骨節分明的冷白色大手卻忽然闖入魏薇薇的視野。那隻手溫度冰涼，輕輕摁在她的手背上，攔下了她往嘴裡送的女兒釀。
魏薇薇：？
蘇洛：？
“這酒烈，你一小姑娘家，還是彆喝了。”國師大人臉色冷靜，說完便動手給魏薇薇倒了一杯清茶，放在桌上，拿手背推著送到她跟前，道：“你喝這個。”
魏薇薇見狀有些猶豫，往應無塵湊近了點，壓低嗓音小聲說：“大人，蘇教主敬我酒，我若不喝，會不會太不給麵子？”
“你無須看任何人臉色，也無須給任何人麵子。”應無塵的語氣懶漫又隨意，餘光卻涼涼掃過蘇洛，“有我在，絕沒有人敢為難你。”
萊希爾斯其實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態。總之，他就是不喜歡蘇洛看他崽子的眼神。也不喜歡這隻崽子衝其它任何人，露出那樣溫和明媚的笑。
他想要這崽子隻對他笑。
想要她那雙晶亮清澈的眼睛裡，永遠隻看得到他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