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0
毫無意外,宴會廳內是一張張老麵孔。派爾公爵依然在為薇薇小姐的抗拒聯姻氣急敗壞，蘭溪小姐依然在旁邊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繼母喬琳卡還是那副金尊玉貴看好戲的姿態。
魏薇薇對事情的發展爛熟於心。甚至連一乾人物的台詞、語氣、神態,都與她無數次時空記憶中的，沒有任何差彆。
閉環的圓，兜兜轉轉,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原點。
嫻熟地應付完發飆的老爹和找茬的妹妹,魏薇薇回到自己的臥室，躺在棺材床上看著遊輪的天花板，雙眸泛紅，終於記起了所有來龍去脈——
這是一個永遠不會有結局的故事。
無論何時何地，隻要她與萊希爾斯相愛,便會導致時空錯亂，開啟循環：自己在十八歲那年喜歡上那個叫季驍的少年,後來與季驍分手。數年後,她收到季驍的婚禮請柬,在去參加初戀的婚禮途中遭遇車禍，魂穿到平行世界,之後便會因“親王的詛咒”和血族親王萊希爾斯相識結緣，並與之墜入愛河。
再後來，血族親王萊希爾斯的意識體又會因扭曲的時空而出現在魏薇薇原本的世界，成為那個驚豔她整個青春的少年。
與此同時,魏薇薇的意識體會回到萊希爾斯的少年時期,和少年親王相知相許。萊希爾斯為了再次與她相遇，不惜一切代價與魔神進行交易,從而導致“詛咒”的出現。
魏薇薇抬手覆上額頭，用力抿了抿嘴唇。
這個循環時空已經重複了千萬次。現在,既然她已經覺醒，那她就一定要想辦法打破這個循環，讓萊希爾斯，以及無數因這個循環而犧牲的人們得以解脫。
思索著，她忽然淚濕了眼眶。
萊希爾斯，為了與我相遇，你承受了數千年的蝕骨之痛，忍受了數千年的孤獨寂寥，付出了你可以付出的所有。
這一次，我也會不惜一切代價，隻為救贖你。
*
待在遊輪上的七天，魏薇薇一刻都沒閒下來，滿腦子都在思考怎麼才能打破這個循環。
最初，魏薇薇試圖通過改變單一變量，來改變整個劇情的走向。然而非常不幸的是，這個嘗試很快便以失敗告終。
比如，在過去的千萬次循環中，魏薇薇記得自己在前往伊格市的遊輪上，每次都會被一個冒冒失失的小女傭撞壞她戴在手上的腕表。所以，為了避免“腕表破碎”這一結果的出現，魏薇薇專門讓管家給小女傭安排了其它工作，不再近身服侍她。
可是儘管如此，魏薇薇手上的腕表，最終還是被她自己給不小心撞碎。
又比如說，在過去的千萬次循環中，魏薇薇記得自己的一件藍色禮服，會在遊輪的晚間舞會上被蘭溪故意劃破，為了避免“藍色禮服破損”這一結果的出現，她特意穿了另一件紅色晚禮服去參加舞會。
然而儘管已經做出了改變，當魏薇薇回到臥室時，卻還是發現藍色禮服破了一道口子。一問才知道，原來是她姑母養的寵物貓偷偷溜進了她的衣櫃，鋒利的爪子抓爛了藍色禮服。
也就是說，無論魏薇薇改變什麼樣的條件，付出怎樣的努力，所有事物的最終結果都已經注定，無法更改。
和那些已經逝去的時空碎片一樣，不管發生什麼變量，萊希爾斯和她最後都會毫無保留地深愛上對方。
這個發現令魏薇薇感到無比的消沉和沮喪。
前所未有的無力感，猶如潮浪滅頂湧來，將她淹沒到窒息。她陷入了惶惑，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怎麼做，才能讓錯亂的時空回歸正軌。
在床上躺了整整24小時後，熟悉的汽笛聲再次於耳邊響起。
魏薇薇側目看向窗外。
天那麼乾淨，海那麼澈藍，一切都是記憶中的樣子。“極樂號”宣告停泊，伊格市到了。
時空的巨輪一遍遍碾壓過這座城市，它卻還是富饒依舊，壯麗如新。
魏薇薇嘴角泛起淺笑。
萊希爾斯。
她終於又能見到他了。
*
親王陛下還是魏薇薇記憶中的老樣子，一身筆挺又冷硬的黑軍裝，陰沉俊美神色冷漠，仿佛對世間萬物都漠不關心。
從莊園接到魏薇薇後，萊希爾斯便一言不發地領著她回了王宮，全程沒有多和她說一句話。
魏薇薇也很配合，乖乖跟在他身旁上了車。
途中，魏薇薇坐在車上不住地打量萊希爾斯。過去每次初見，她都覺得他陰森森的不好接近，但這次見他，她卻覺得這張臉怎麼看都很順眼。
這可是她最喜歡的人。
他和她的每次相遇，都需要跨越無數次時空的長河，她攜帶著那麼多美好又無比珍貴的記憶，當然格外珍惜和他的重逢。
這是魏薇薇埋在心底的秘密，她不準備告訴任何人。
好一會兒，親王陛下察覺到身旁人類幼崽的目光，終於掀起眼皮，側目朝她看過來。
他淡淡地說：“你為什麼一直看著我？”
魏薇薇托著下巴朝他促狹一笑，濃密的睫毛眨了眨：“因為陛下長得好看呀。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麼好看的人，所以移不開眼睛。”
萊希爾斯：“。”
這一次，親王陛下與王妃的相戀格外的順理成章，魏薇薇在伊格王宮度過了她千萬次循環中最幸福的一段歲月。
直到某日，她偶遇溫梵女官正在打掃萊希爾斯的藏品，再次見到那枚被塵封千年的白玉發簪。
魏薇薇拿起那枚發簪，仔仔細細地打量起來。
溫梵女官見狀，笑著對這位人類王妃說道：“殿下，這枚發簪是陛下最珍愛的藏品，從我入職開始，陛下就一直把它帶在身邊。”
聽溫梵說完，魏薇薇眼角忽的微潤。
她當然知道這枚發簪是萊希爾斯最珍愛的東西，數千年前，他曾親手替她挽發，親手將這枚發簪戴在她的頭上。
也正是這枚發簪，讓她在中毒後神誌不清的狀態下，重傷了毫無防備的萊希爾斯。
可是……
魏薇薇眸光突的一跳——可是，這枚發簪是萊希爾斯送給她的，怎麼會是蘭橡木所製？
這個詭異的發現讓魏薇薇的心猛跳了兩下。
如果當初萊希爾斯送她的發簪隻是普通的菩提木，那麼很顯然，這一枚是後來被人掉包過的。而除她以外，唯一接觸過這枚發簪的人……
腦海中浮現出一張天真無邪嬌媚動人的小臉。
魏薇薇心頭一沉。
音華公主。
當初音華的死原本就處處蹊蹺，也正是因為音華的死和那封將其死因歸咎於萊希爾斯的信，蘇洛肯汀才會在狂怒之下理智全失，屠儘永夜神宮的所有人，並且給她服下劇毒，導致之後的悲劇。
……
或許……
或許，隻有弄清楚數千年前音華之死的真相，才有可能打破這個循環？
魏薇薇暗自猜測著，心裡很快就有了主意。
她揮退木楹溫梵等身邊的所有人，把自己關在王宮寢殿裡，手裡緊緊握著那枚白玉發簪，躺在了床上。
然後閉上眼睛，開始進行嘗試。
之前在萊希爾斯的意識世界，身為意識體的魏薇薇，曾經見過那個締造出這個循環時空的“神”。而神說過，隻要人的信念足夠強大，就可以召喚她。
事實上，作為一個從小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裡的新時代青年，在進入魔幻的吸血鬼世界之前，魏薇薇一直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當然不知道所謂的“召喚魔神”需要進行什麼儀式。
她隻是閉著眼，在心裡想著萊希爾斯的樣子，回憶著他數千年來經曆的所有痛苦與孤寂，便流下了淚來。
她隻是虔誠祈禱著：如果有救贖我畢生摯愛的方法，我願以一切代價作為交換。哪怕要我的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不知過了多久，魏薇薇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恍惚間，她走在一片滿是青草與鮮花的山坡上，夕陽懸在天邊，搖搖欲墜，整片天幕都是燦爛的橘子色。偶爾會有風吹來，風裡都是甜滋滋的草莓清香。
不遠處的一棵巨大梧桐樹旁，站著一個神色冷峻的男人。穿著黑軍裝，身形高大，晚霞的光柔和了淩厲張揚的輪廓棱角，他英俊乾淨，仿若中世紀大師刻刀的雕塑。
是萊希爾斯。
魏薇薇一陣無語，暗道自己這是神沒召喚來，倒是睡著做夢了。
就在她準備掐自己一把趕緊醒來時，站在晚霞下的親王陛下忽然說話了。他笑了下，說：“又見麵了，人類。”
魏薇薇：？
魏薇薇一愣，目光在對麵的“萊希爾斯”身上端詳一遭，狐疑道：“你、你不是萊希爾斯？”
那個人搖頭：“不是。”
魏薇薇：“那你是誰？”
“……不是你召喚我來的嗎！居然還問我是誰？”
“你是神？”魏薇薇瞪大了雙眸，“可是，你為什麼長得和我老公一樣啊？”
神簡直想對這個無知的人類女孩翻白眼，他說：“之前在你老公的意識世界，我不是告訴過你嗎？我沒有具象也沒有性彆，隻是一個宇宙中的意識體！你心裡最重要的是什麼，你信仰什麼，我就是什麼樣！我長成這樣，當然是因為你老公就是你最重要的東西啊！”
魏薇薇反應過來：“哦。”
“你在萊希爾斯的意識世界裡，看到的我，是你的模樣，就是因為萊希爾斯把你視作他唯一的信仰。”神說，“你現在懂了吧？”
魏薇薇點頭：“懂了，明白。”
神：“好了，說吧，召喚我來需要我為你提供什麼服務？”
魏薇薇思索須臾，道：“首先，我想搞清楚，你造出來的循環時空究竟是怎麼回事？”
神說：“數千年前，音華公主欲謀朝篡位獨攬車吾國大權，把當時的國師應無塵，也就是萊希爾斯視為最大阻礙，所以一直在想辦法除掉萊希爾斯。後來，她偶然認識了你和蘇洛肯汀，於是設法讓蘇洛肯汀愛上了她，再假死嫁禍給萊希爾斯，引蘇洛肯汀為她報仇。你手上的這枚簪子，就是被她替換成蘭橡木的，也是她計劃的一部分。”
魏薇薇睜大了眼睛，雙手在身側用力收緊，死死攥住白玉發簪，憤怒到渾身都開始顫抖。
魏薇薇怎麼也想不到，那個單純無邪不諳世事的少女，會是這場悲劇的始作俑者。
魏薇薇皺眉：“你還是沒有回答循環時空的事。”
神靜了靜，說：“你說得不對，這場循環時空，並不是我無端造出來的。”
“那是怎麼來的？”
“其實，早在萊希爾斯與我交易之前，蘇洛肯汀就找過我。”神說，“萊希爾斯身上的詛咒，派爾家族的獻祭，都是蘇洛肯汀以他的永生之力換來的。”
魏薇薇越聽越糊塗，“你說清楚一點，這和派爾家族又有什麼關係？”
神：“萊希爾斯當初想救的是你，但你的意識體已經離開，活過來的是那副身體原本的主人，殺手十三娘。派爾家族就是十三娘的後代。蘇洛的詛咒，是要萊希爾斯失去記憶，和他所愛之人世代為敵。”
難怪。
腦海中縈繞多時的迷霧終於散開，魏薇薇恍然大悟。她急道：“究竟怎麼樣才能打破這個循環？怎麼樣才能消除萊希爾斯身上的詛咒？”
話音落地，神靜默了會兒，隨之搖頭，說道：“這個循環是一個死局，根本沒有任何辦法破局。”
“怎麼可能呢？”魏薇薇不相信，“你是神，你肯定有辦法的！”
“你以為神無所不能嗎！我也隻是個跳出了時間空間的四維生物而已，你當我是上帝呀！”
魏薇薇急得直跺腳，“你再想想呢？一定有辦法的！”
神被她吵得煩了，兩手叉腰圍著大梧桐樹來回踱步，忽的一頓，自言自語似的說：“好像還真有個辦法。”
魏薇薇眼瞳突的一亮：“什麼辦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