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四麵都樹立著高牆的監獄,通電的鐵網與荒涼的土地讓人很難相信這種建築竟然會出現在繁華的橫濱。
奧茲意識到,這裡應該是一座監獄。
車子穩穩停在了進入監獄的唯一入口處,還沒下車就能聞到從監獄內傳來的鬼的臭味。
還有血腥味。
黃沙裡都被沁了血色。
此起彼伏的嚎叫聲與沉默的持槍者讓這個地方顯得更加詭異了,就連照射在這片土地上的陽光似乎都是紅色的。
奧茲走下車,血從黃沙中擠了出來,淹沒了他的鞋底。
駐守在入口處的人無聲的對奧茲進行審視,然後一同側身,讓出了這條通道。
黑暗中埋伏著更多的殺手,每一個身上都透出緊繃與恐懼的味道,他們注視著在監獄內暴動的怪物,壓抑著內心的顫抖。
奧茲從黑暗走向光明。
森鷗外負手站在喪屍堆之外,福澤諭吉則是抱著他的刀站在不遠的位置。
“這是一扇單麵窗,”森鷗外沒有回頭,他知道來的人是奧茲,說:“從我們這裡可以看到裡麵,但裡麵看不到外麵。”
很難相信經濟困難的港口黑手黨竟然掌握了這樣一門技術。
奧茲抬頭,望著高聳入雲的建築,來到了離森鷗外有一些距離的位置,與他一同往裡麵看。
他不善與森鷗外這類的人交流,他們總是話裡有話,總是有很多計謀,所以奧茲隻是沉默著等待森鷗外的下一步動作。
森鷗外繼續說:“被感染的人增多了,無法控製傳染源,也沒有特效藥,他們隻能待在這裡。”
奧茲問:“那如果這裡裝不下了呢?”
森鷗外閉眼:“那就埋了吧。”
福澤諭吉:“咳咳。”
森鷗外:“開個玩笑而已,福澤殿下不要這麼緊張,我們會把事態控製在能夠接受的範圍裡的,不用擔心。”
嘴上說著自己在開玩笑,森鷗外眼裡的冷意可不像是在說笑話的樣子。
三人沉默下來。
不多時,森鷗外像是得到了什麼信號,抬手一揮,衝奧茲笑了笑:“做一個實驗。”
隔著喪屍與三人的堡壘發出轟然巨響,激起一陣塵土飛揚,當塵埃散儘的時候,這塊單向窗
戶已經變為了雙向。
每一個喪屍都在試圖攀爬到高處找到出口,他們層層疊疊的擠在這扇透明的玻璃上,臉上都血液與膿液混合在了一起,像是一副詭異的梵高抽象畫。
奧茲看著不遠處的惡心景象,忍不住皺眉。
這群被無慘感染的人類似乎已經完全喪失了理智,他們沒有從無慘那裡獲得能力,隻留下了一腔將人類當做食物爭奪的本能。
喪屍的動作有一些緩慢呆滯,他們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臉上乾枯憔悴布滿傷口,沒有食物的時候他們看上去甚至沒有什麼攻擊性。
但是當天空中的某一塊擋板被翻轉之後,眼前的一幕更加詭異了起來。
所有的喪屍突然之間一動不動,他們仿佛被按下了停止鍵一樣。
從擋板之內傳來的腥臭味更濃了。
他們一起將頭扭向了同一個方向——奧茲所在的位置。
有的喪屍甚至已經失去了眼睛,隻留下兩個黑乎乎的眼眶,但他們仍舊在“看”奧茲。
是氣味。
喪屍們捕捉到了奧茲的氣味。
下一秒,他們更加瘋狂了。
剛剛到停滯似乎隻是一種緩衝,從喪屍那邊傳來的嚎叫聲越來越大,他們開始瘋狂的向前擁擠,離玻璃最近的那一批喪屍甚至被後麵的喪屍踩在了腳下,他們感受不到疼痛,就算被踩踏到胸口凹了進去,那些漆黑顫抖緊縮的眼球也死死地盯著奧茲。
每一個、每一個都是來自鬼舞辻無慘的挑釁。
無慘在對他說:奧茲,你看,我能做到的還有更多,你必須答應我的條件。
森鷗外關閉了那扇通風口。
喪屍們逐漸又變成了緩慢呆滯的樣子。
奧茲站在原地:“被鬼王感染的人在繼承被賦予的力量時,還會被鬼王刻下烙印。他們並沒有得到無慘的力量。”
森鷗外:“所以說感染他們的另有他人,你準備告訴我鬼王還有另一個鬼同伴了嗎?”
不是同伴。
奧茲心想,感染這群人的是彌豆子,一個根本不應該被拉進這場漩渦裡都女孩。
森鷗外:“是那個視頻裡的人?我記得她的名字是……灶門禰豆子。”
“她是我的摯友的妹妹,”奧茲深吸一口氣,“他在逼我去見他。”
森
鷗外提醒道:“既然是逼你過去,那他一定製訂好了對你一擊必殺的計劃。”
奧茲垂眸,腳下開始泛起一陣氣流,氣流將他包裹起來,逐漸形成一個圓,他想,無論計劃是什麼,他都必須去見彌豆子了。
“我們是合作的關係,”在離開前,奧茲聽到背後森鷗外的聲音,“彆忘了我們的約定。”
大家都是抱著決心參與進這場戰鬥的,奧茲知道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想要讓橫濱恢複原貌的迫切心情不比其他人低,但他同樣知道,未來解決這次的事件,森鷗外是付得起任何代價的。
他不想把彌豆子推到森鷗外的麵前。
當奧茲的眼前再次泛起微光的時候,他已經來到了距離那所監獄很遠的地方了。
這是上次森鷗外給他的地址。
燈光通明的實驗室正中央,擺放著一個圓柱形的透明罐子。罐子中充斥著淡綠色的液體,而液體中則是漂浮了一個全身赤/裸的長發少女。
失去意識的少女蜷縮著,瘦弱的手臂包裹在大腿外側,似乎在用這樣方式企圖保護自己。
她的身上還插了好幾條連接到天花板的軟管。
奧茲走上前,手心貼在罐子的外側:“彌豆子?”
令人憎惡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出現:“她可聽不見。”
是無慘的聲音。
無慘並不在現場,而是在用廣播與他進行對話。
這所實驗室裡布滿了攝像頭,鬼王正在某一處屏幕前觀賞這場鬨劇。
無慘:“他說的居然是真的,你果然到這裡來了。”
奧茲一愣,頓時皺起了眉頭。
無慘得意的笑了幾聲:“果然沒有一個人類能躲過長生的誘惑,你看,你是沒有機會能夠贏過我的。”
奧茲:“你到底想做什麼。”
“需要我為你介紹一下劇本嗎?”無慘極度誇張做作的咳嗽聲傳來,“森鷗外是不是在跟你合作?你大概不知道吧,人類的貪婪能夠讓他們做出毫無底線的事情,即便是背叛整個同類。”
“森鷗外向我投誠了,他騙了你,奧茲,他讓你來隻不過是為了完成我的計劃而已,人類終究不是你的歸宿。”
事情的發展的確是戲劇性的。
伴隨著無慘聲音的消失,與之而來的是展開了一條空
間的地底。
陰森的冷氣從地底噴湧而出,急促的腳步聲與呼吸聲在這狹小的空間裡交錯著。
不知道什麼時候浸泡著彌豆子的液體已經完全消失了,瘦弱的少女癱倒在玻璃裡,手指微微的顫了一下。
奧茲單手握住風凝結而成的劍打破了玻璃,他把外套脫下覆蓋在了彌豆子的身上,輕輕拍打她的臉,想要將昏迷的少女喚醒。
但讓彌豆子睜開眼睛的,卻是從地底出來的那個人。
處於極度恐懼與驚慌狀態的人類男性在見到彌豆子的那一瞬間,便爆發出了嘶啞的求救聲。他被嚇到已經喪失了語言能力,隻能爬到實驗室裡距離彌豆子最遠的角落,抱著頭奮力嚎叫。
奧茲來不及思考為什麼這個男人會有如此大的反應,蘇醒的彌豆子痛苦的□□了幾聲,睜開眼之後卻猙獰著表情,朝著那個男人撲了過去。
這是鬼進行狩獵的姿態,醜陋極了。
彌豆子從前從未這樣對待過人類,隻因她的哥哥炭治郎告訴她,人類是朋友,不可以傷害人類。
隻是略微一個失神的瞬間,彌豆子就已經抓住了男人,衝著他的脖子咬了下去。
奧茲隻能用手臂將彌豆子控製在自己的身前,而男人在摸到自己傷口處的那一攤血跡時,露出來絕望的表情。
“你讓我的孩子殺了我的妻子,現在還要把我變成這種怪物嗎?!”
撕心裂肺的質問似乎喚醒了彌豆子一瞬間的理智,她掙紮的幅度小了很多,望著男人的時候微弱的搖著頭。
奧茲看到,彌豆子的眼角是帶著淚光的。
“不……我不是……”
那微弱而絕望的聲音仿佛從深淵裡傳來,呼嘯著如同刀刃的風將那些話語吹得七零八落。
奧茲用外套擋住了彌豆子的眼睛,將她橫抱在懷裡。
必須帶著彌豆子離開。
他看著趴在地上流淚的男人,最終閉上眼,狠心的轉身。
“抱歉,是我來晚了。”
與此同時——
幾乎全橫濱的人都一同看完了這場默劇。
誰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檔節目會擠掉了每日固定播報的新聞欄目,也不知道這檔節目為什麼會簡單到連聲音都沒有。
但是抱怨聲最終隨著事情的發展逐漸變低,又
完全消失。
人們看到了被官方掩蓋的真相。
感染了人類的並不是什麼新型毒/品,也不是什麼奇怪的感冒病毒。
他們隻看到了一個少女咬傷了一個男人,在少女被她的同伴帶走之後,男人慢慢的變成了一個沒有理智的怪物。
原來喪屍是這麼形成的。
奧茲與彌豆子的臉被放大在了屏幕裡,他們的旁邊是幾個碩大的紅字——罪魁禍首。
接下來默劇被終於反應過來的電視台掐斷,主持人擦著冷汗,臉上全是一片蒼白,坐在攝像頭前很久都沒能完整的讀出下一句新聞稿。
港口黑手黨的大樓裡,坐在了森鷗外位置上的無慘狂笑不止。
“你看到了嗎?奧茲臉上那不敢置信的表情,簡直太滑稽了!”
森鷗外站在以前他的部下所站到位置,半個身子都被陰影籠罩,他背著手配合的跟著無慘一起笑了兩聲:“您為什麼不選擇直接殺死奧茲呢?”
無慘看著自己都掌心,慢慢的把拳頭握住:“直接殺掉?那多沒意思。”
“現在他才是人人喊打的臭蟲,而我——我將占據人類的高點,成為人類的救世主!”
當位置發生交換的時候,讓我看看吧,奧茲,你會做出怎樣的舉動?
森鷗外沉默了許久,才微微歎了口氣:“其實我原本是想請求您一件事的。”
無慘心情頗好,原諒了新追隨者的無理:“你說。”
森鷗外:“其實我有一名部下,他一直想親手殺死奧茲。”
“哦?”無慘有些意外,“居然有人類與他結仇?”
森鷗外:“是的,但是我的部下用了很多種方法都沒能殺死奧茲,最多隻能讓他受傷而已,您一定有方法能夠徹底結束奧茲的性命的吧,我想向您求得這個方法。”
無慘眯著眼睛:“方法?的確是有,我有一柄刀能夠殺死他,但是——”
“如果他沒有死,那死的就是你。”
森鷗外低頭,無慘的指尖閃爍著銳利的光,他完全相信,這根手指能夠在一瞬間刺破他的皮膚,攪碎他的心臟。
可他終究沒有露出一絲殺氣,隻是低下了頭,看上去溫順而無害。
橫濱的真實情況終於無法被隱瞞了,整個世界都為之轟動,而國家做
出的最快的反應,就是完全封鎖這樣一個危險的城市,避免那些能夠感染人類的怪物跑到彆的地方去。
人們連逃跑都無法逃跑了,隻要出門就能碰到喪屍的世界實在是太令人絕望了。
被喪屍大軍占領的城市裡每日都保持著寂靜,每到黑夜,沒有一戶人家的燈是亮著的。
奧茲將離開了實驗室就越發虛弱甚至昏迷的彌豆子放在了郊外一所沒有人的木屋裡,他在周圍刻下了魔法陣,防止外麵的人誤入木屋,也防止木屋的人從裡麵出來。
事情轉變得太突然了,他必須去見太宰一麵,至少要告訴太宰自己目前平安無事。
人類對於他的態度的轉變是理所當然的,他帶著彌豆子的離開,在一定程度上的確相當於背叛了人類。
可是他無法放任彌豆子在這種情況下還要獨自麵對無慘設計的詭計。
奧茲停留在城市的上空,喪屍們像潮水一般湧入大街小巷。
人類的軍隊似乎已經放棄了抵抗,警車們歪七扭八的停在路邊,冒著徐徐黑煙。
這也是計劃中的一部分嗎?奧茲不太清楚。
視線之下的每一處都是血肉橫流的場景,耳邊除了無意義的咆哮以外聽不到彆的聲音。
無慘釋放了他的大軍,並且用人類的通訊工具告訴人類,他才是唯一一個有辦法帶領他們衝破難關的救世主。
這是無慘的報複,在過去的時代裡,他是被喊打的那一方,現在他要把曾經所有的感受都附加到奧茲的頭上。
儘管奧茲並不在意他在人類的眼中究竟是怎樣的形象。
吸血鬼還是讓人成為喪屍的怪物,對他而言都沒有區彆。
那些密集的、醜陋的怪物們擁擠在一處商場之前,大約是發現了什麼美味。它們一次次撞擊著脆弱的門,也撞擊著冒死來到商場尋找食物的人類的心臟。
奧茲輕巧的降落在商場前的台階上,穿過一層又一層沒有人清理的屍體,來到了喪屍們的麵前。
這些怪物是因為他的失誤而出現的。
如果他能早一點阻止無慘的話,事情就不會發展成現在的地步。
一絲絲不起眼的火星從奧茲的身後襲來,它們看上去渺小極了,輕輕吹一口氣就能熄滅它們。
但這
些火星們聚集到了一起,它們變成了一簇火苗,又成長為了一場烈火,將眼前所有的喪屍都籠罩在其中。
熊熊的烈焰點亮了奧茲的臉龐,滾燙的氣流卷起了他的長發與衣擺。
等危險被清理乾淨時,迎接奧茲的卻並不是歡呼,而是人類驚恐的尖叫與逃竄。
人群裡甚至還被扔出去了一個破掉的啤酒瓶,直直衝向奧茲的臉頰,在他的臉上劃開了一道傷口。
血順著他的臉從下巴滴落。
無聲的承受讓人群之中的轟動越發大了起來,人們開始意識到眼前的怪物似乎暫時沒有傷害他們的意圖。
奧茲有些茫然,人類的情感總是這樣的豐富,不論是愛還是憎恨。
火光、爭吵、哭泣混在一起,人們懼怕他又選擇靠近著他。陽光被商場大樓阻擋,陰影將所有人都籠罩在裡麵。
世間的一切仿佛像是一場被慢放的電影。
奧茲聽到他的背後傳來風呼嘯的聲音。
人類的情緒突然變得更加激動了起來:“是、是直升機!有人來救我們了!”
奧茲回過頭,一架龐然大物正懸浮在他的頭頂。
他看到有個人站在窗戶邊。
奧茲忽然就忘記了那股茫然,他變得高興了起來。
他往前走了一步。
艙門被打開,露出了後麵太宰那頭被風吹亂的黑發。
時間就像是被靜止了一般,奧茲看到了太宰都眼睛,他看到他笑了起來。
直升機周圍的颶風掀起太宰的衣角,他是被派來營救這批被困人類的,卻在到達目的地之前遇上了導致災難發生的“罪魁禍首”。
他們看著彼此的眼底裡都泛著笑意與溫柔。
他們久久的對視著,直到太宰向奧茲張開手臂,奧茲才留念的搖了搖頭。
他隻是想見太宰而已,他明白在這種時刻有多麼不適合出現在太宰都的身邊。
所以他小心又小心點張開嘴,讓自己的聲音在空氣中飄散。
“好想你呀。”
然後,轉身離開。
森鷗外是在幾天後才與奧茲進行了一場秘密的談話。
彌豆子還在他身後沉睡,森鷗外就像沒有看到她一樣,略顯疲憊的揉著太陽穴。
奧茲隻能通過屏幕看到森鷗外漆黑一片的背景。
“我還不能得到
他完全的信任。”
奧茲無言,沉默的注視著森鷗外。
“他沒有把那把刀拿出來,我們必須得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