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叔的車開得很穩,許小米坐在後座,看到副駕駛上放的那副黑色墨鏡,心一下子揪了起來。
那天,許爸爸就是帶著這副墨鏡,看著凶神惡煞像個不好惹的暴發戶,卻對她笑得跟朵花一樣,對她說:“閨女,來來來,快上車。”
可現在,在這個時段本應該健健康康的許爸爸,卻躺在手術室裡生死未卜。
是不是因為她的到來,才出了這樣的變數……
許小米咬緊了下唇,嘗到一絲腥甜才回過神來,她現在不能慌。
不能慌。
天擦黑之時,他們終於趕到了林市第一人民醫院。
許爸爸的手術已經結束,此時正靜靜地躺在ICU裡,隔著玻璃,他那張總是笑眯眯的臉此時毫無血色,一片寂靜之中,隻有一旁的監護儀時不時滴滴作響。
醫生說,手術還算順利,但要等許爸爸醒來,才算真正度過危險期。可到底什麼時候能蘇醒,誰也說不準。
許小米站在玻璃牆外,看著那張蒼白的臉,心裡難受極了。
“你是……許老板的閨女?”
身後傳來了一個遲疑的聲音,許小米轉過身,一個鬢角有些白,皮膚黝黑,麵容滄桑的中年男子看著她,目光帶著一絲小心翼翼。
“是的,我是許小米,您是?”
“我是安久縣礦區的負責人,叫我老錢就好。”老錢想對這個許久未見的小姑娘笑笑,可連日來的事端壓在他心頭,扯出來的笑容難看極了,他摸了摸耳朵,“許老板他……唉,你,你放心,醫生說送過來及時,手術很成功,指不定肯定明天就能醒過來!”
他乾巴巴地安慰著,生怕許老板這閨女在這會兒鬨起脾氣。當初她結婚,他們也去吃了喜酒,至今他還記得在婚禮上,這小姑娘根本不認許老板這個爹,見許老板請了他們去,臉色更是難看得要命,直接把一排酒給砸了個粉碎。
當著其他賓客的麵,被指著鼻子罵來吃白食的土包子一股子土腥味,他們心裡也不好受,哪怕過了這麼多年,老錢看到這小姑娘心裡還是有點怕,生怕她又鬨出什麼事來。
可他沒想到,許小米鄭重地說道:“我必須謝謝錢叔您,要不是您及時把爸送來醫院,我爸……”
說著,便向錢叔鞠了一躬。
見她對自己這麼尊敬,錢叔嚇了一跳,連忙擺擺手說:“彆彆彆,叫我老錢就好。送許老板來醫院的是一個熱心的小夥子,不僅幫忙墊付了醫藥費,還跑上跑下忙了半天。人剛剛還在這,怎麼不見了?”
“錢叔,爸一直說您是他的左臂右膀,我該叫您一聲叔叔。還有,我爸怎麼會發腦溢血,是不是礦上出什麼事了?”許小米想起許爸爸離開家時凝重的神色,心裡不由起了些許疑慮。
老錢稀疏的眉頭皺了起來,現在許老板昏迷不醒,老板的這個女兒又不像擔得起事的樣子,就怕跟她說了情況被她搞得更糟,可看她和以前比起來似乎變化不小……
“錢叔,我不會亂來的,您告訴我吧。”
見她一臉堅定,老錢掏出一根煙,在兜裡摸索了兩下,才想起來自己在醫院。
將煙塞回煙盒,他歎了口氣說道:“事情要從半個多月前說起……”
“你也知道,我們這一行,工人們在煤礦下作業風險不小,安全一向要放在第一位,可就算再注意,還是難免會有突發事故。那天,一出工作區的回風口一氧化碳濃度過高,礦下起了火,兩個工人被困在了礦下。”
“還好,最後還是有驚無險,兩個人都被救了上來。除了缺水和輕度燒傷,人沒什麼大礙。可之後,事情就來了。”
“一群人上門來鬨事,說煤礦有安全隱患,煤老板為富不仁不顧工人安危,強行下礦作業導致工人死亡。”
聽到這,許小米不禁問道:“導致死亡?那兩個工人難道後續還有情況?”
老錢歎了口氣,臉上的皺紋似乎都深了幾分:“那兩個人好好的,可十一年前,礦裡卻是出過人命。死者叫吳大富,林市吳家村人,因放炮操作不慎當場死亡,在場的工人有一個重傷,三個輕傷。這次,就是吳大富的兒子帶頭在鬨。許老板焦頭爛額了好幾天,那鬨事的小子帶著一幫小混混過來砸了不少設備。”
吳大富那人平時做事就不踏實,之前犯了好幾次小差錯差點被辭退,可他抱著許老板的大腿說上有老下有小,要死自己丟了飯碗一家子都得餓死,許老板心軟把他留下來了,沒想到這人下礦還帶了瓶酒,爆破的時候人喝得醉醺醺,不但自己送了命,還連累了跟他一個班的工友。要讓他老錢說,許老板是真不該多給他家裡人賠償。
許小米抓著包的手緊了緊:“當年的事故是怎麼處理的?我爸是跟那些人起了衝突嗎?”
“根據事故鑒定結果,主要責任在吳大富,但他人都沒了,許老板心善給了兩倍的賠償,還親自去他家幫他處理了後事。於情於理,這事許老板做得都足夠了,可看來他的家人還是不知足。”
許小米靜靜地聽他說完,心裡生出一點疑慮:“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家人為什麼現在才鬨起來,是不是背後有人在搗鬼?”
雖說離許家出事應該還有好幾年,可許小米有一種直覺,也許,此時已經有人對許家下了手。就算現在還沒有,可許爸爸出了事,對於幕後之人而言,是再好不過的時機。
“唉,這事我們也去查過,應該是吳大富的兒子吳天寶到了結婚的年紀,想要訛上一筆錢,許老板也跟他談過,不知道為什麼沒談攏。今天早上,許老板出去跟人談事情,走之前還好好地,沒想到,唉。”
老錢歎了口氣,攤上這事,礦區好幾天沒能正常工作,他忙得焦頭爛額,還沒處理好,一個電話打過來,說許老板進醫院了。
“喏,就是那個熱心的小夥子,姓王,要不是他正好路過及時把人送來醫院,不然……”
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許小米看到一個穿著黑背心迷彩褲的男人,他站在走廊儘頭,手裡拿著手機似乎在打字。
許小米走過去,剛想親自道個謝,那人警覺地抬起頭,不動聲色地將手機塞回兜裡。
許小米沒注意到他的動作,真心誠意地感謝道:“王先生,謝謝你送我爸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