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絨出了門,磨磨蹭蹭地往紅袖樓去,雖然天下掌櫃一般黑,但那好歹也算他長大的地方,還有師父的麵子在,梅媽媽至少不會拖欠他工錢,遇上豪擲千金的客人,說不定還能混上賞錢。
隻是……
師父他老人家做歌妓也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多半時間都泡在賭坊,偶爾還會鑽進深山老林的土地裡睡大覺,神龍見首不見尾,其實也顧不上他,銀絨至今還記得蘭芝姑姑把他扔進滾水裡,還貼了禁錮符,那次幾乎被燙禿了毛,從那以後,他便不再在紅袖樓端茶遞水了。
狐生不易,他真不是跟城陽牧秋裝大尾巴狼。
銀絨住得比較偏,往花街去需要走幾裡山路,再穿過一條長長的吊橋。
這條路平時鮮有人煙,今天卻突然多出不少生麵孔,全是褒衣廣袖的人族修士,各個器宇不凡,還有好幾個禦劍而來的弟子,向一位白衣老者恭恭敬敬行禮,不知在彙報什麼。
能禦劍的,修為也至少在金丹以上,要知道,琵琶鎮統共也沒有幾個金丹以上的修士。
這是哪門哪派的仙長?居然集體貴人踏賤地。
“喂,那個小孩子,你過來!”不知哪位仙長開了金口,聲音不大,但徑直傳到銀絨耳邊,仿佛貼著他耳提麵命似的。
銀絨左右看看,然後對著那群修士,指了指自己:“我嗎?”
“就是你,過來,有話問你。”仙長的語氣不大耐煩,好像跟銀絨說話,是莫大的恩賜似的。
偏偏銀絨一個小妖,也不敢拒絕,很識時務地跑過去,就見一個中年劍修展開一副畫卷,問:“見過這個人嗎?”
銀絨:“!!”
畫上的青年清冷俊逸,光風霽月,隻是表情漠然,無悲無喜到隨時會羽化登仙似的……不是彆人,正是自家爐鼎啊!
這些人來者不善,不像尋找同門,銀絨心念電轉,猛然想起雪窟穀裡那些慘死的橫屍,該不會是他的仇人找過來了吧?
“小妖狐,問你話呢。”那白衣仙長竟一眼就看穿了銀絨的真身。
銀絨怯怯地縮了縮,活脫脫一個沒見過世麵的鄉下小妖,然後真誠而無辜地搖搖頭,小聲問:“那是什麼人啊?”
自然沒人回答,白衣仙長搖搖頭,中年人收了畫卷,便有修士轟蒼蠅似的趕他,並很凶地警告他不要多問。
銀絨被推搡到一旁,眼見著修士們過了橋,心裡忍不住擔憂,那麼大一個極品爐鼎,他還沒享用過呢,可千萬不能被人搶走了,要不要現在就回去報信?可是那人連床都下不了,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報了信,又能做什麼呢?
就在銀絨坐立不安,躊躇不前的時候,竟有兩個年輕修士折了回來,應該都是修為不高的小弟子,其中一個黑一些的剛剛還推了銀絨。
“你真是狐狸精?”
銀絨看看兩人,惴惴不安地點點頭。
“那你是媚妖嘍?怪不得這麼俏,小.臉蛋兒真嫩。”
黑皮修士伸手就去捏銀絨的臉,銀絨偏頭躲過,細聲細氣地說:“大哥,彆這樣,你們就不怕仙長責罰?”
“怕什麼?師父他們早就走遠了。”
另一個扯了扯黑皮的袖子:“師兄,咱們走罷,彆耽誤了正事。”
“輪得到你教訓師兄?”黑皮修士甩開他,又繼續對銀絨動手動腳,“我還沒見過活的狐媚子,聽說你們見到男人就撲,你怎麼不撲,在害羞什麼?”
銀絨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嘴上卻問:“你師父真走遠了呀,什麼都聽不到?”
“那是自然,”黑皮修士以為有戲,“你這麼白,小.腰這麼細,彆是女扮男裝吧?敢不敢脫了褲子給我驗驗。”
“好呀。”銀絨嘻嘻一笑,緊接著,兩修士聞到一股幽微的冷香,繼而眼睛統一發直,唇角含笑,呆呆地望著銀絨不動了。
銀絨聲音又甜又軟,像一片裹著香粉的緋色雲霧:“兩位大哥,你們怎麼又回來了?”
黑皮修士:“師父信重我二人,讓我們負責在這一片尋人。”
另一個更老實:“因為‘尋氣決’沒捕捉到疑似目標,所以派我們兩個修為低微的來查漏補缺。”
好家夥,即便中了媚.術,倆人說法都不一樣,不過求同存異,總歸是找人。
銀絨:“……畫上的那個人是誰?你們找他做什麼,是不是尋仇?”
這一回答案倒是統一:“聽說他是犯了門規的師弟,師門派了很多人暗中找他,我們隻是其中一支,此次行動便裝簡行,不可聲張。”
犯了錯的小弟子用得著這樣興師動眾?銀絨覺得不合常理,但又不敢多耽擱。
他修為低,媚.術隻能迷惑住對手一小會兒,每次施法又需要間隔很久,等倆人反應過來,再跑就晚了。
銀絨於是準備金蟬脫殼:“突然肚子很餓,你們誰能幫我逮隻山雞?”
倆人一口答應下來,紛紛鑽入密林,銀絨也不耽擱,立即腳底抹油,他邊跑邊想,回家通風報信也沒什麼用,還不如去找師父求助,也不知他現在在紅袖樓還是如意賭坊?
可還沒跑遠,就又被兩個修士追上了。
!!!
媚.術要不要這麼快就失效啊?難道自己法力退步了?他這些日子明明有在認真修煉!
銀絨咽了口口水,臉上堆起笑:“兩位,都是誤會……”
就見他們各從儲物袋裡掏出一隻燒雞:“差點忘了,我們下山時帶好了乾糧。”
銀絨試探道:“……給我的?”
倆人均是一副色令智昏的癡.呆樣:“自然。”
銀絨激動了,難不成是自己這幾日用城陽牧秋修煉,起了成效?進步這麼快的嗎,真不愧是極品爐鼎!以後若是雙修,那還得了!
銀絨愈發堅定不能放任城陽牧秋被抓走了,也不再怕回紅袖樓,甚至還有點期待——紅袖樓是他長大的地方,從前不少人都嘲笑他修為低微,是個扶不起的小廢物,現在自己突飛猛進,再回去,豈不是衣錦還鄉、錦衣晝行?
想想就開心!尤其是蘭梔,得找個機會在她麵前揚眉吐氣!
至於眼前領命找城陽牧秋的修士……他也許不用求助於彆人,自己便能解決危機。
這一回,銀絨更嚴謹了,強調了“親手”二字,對比較老實的白臉師弟耳語幾句,他便鑽入山林,親自為他采藥去。
雖然不知道媚.術什麼時候失效,可銀絨指的那片山林,住著不少不至於傷人卻愛捉弄人的小妖,像他這種修為不高的小弟子,沒個三五日絕對走不出來,料他沒精力再去找人了。
至於那個黑皮膚的登徒子,銀絨朝他招招手,笑得很不懷好意:“你來,我想到個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