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沒想到銀絨的“作品”還挺彆致。
這本子是用草紙拚起來的,紙張粗糙,墨跡暈得有些糊,字跡也歪歪扭扭,好在寫得比較大,還能辨認。
城陽牧秋左右無事,便一張張看了起來。
大多數無非是“張三搶了我的糖葫蘆”,“李四用石子丟我”的小孩子把戲,幼稚又無聊,可有幾個事件一反常態,寫得很長,連著占了好幾頁。
[今天遇到一個新來的姑娘,很凶,初次見麵就莫名其妙罵我,師父要我叫她蘭梔姑姑,蘭梔很不高興,說她還沒老到要被叫姑姑。我決定每次見到她都叫姑姑。X]
[有個客人用鞭子抽我取樂,師父又去賭,沒人給做主。我隻好半夜潛進他的房間……後來,春媽媽賠了好多靈石,但沒人知道是我.乾的。X]
[鳳儀和蕊兒姐姐叫我買胭脂,總會給兩個大子兒當做跑腿費,攢三十個大子兒就能換一塊下品靈石,為了多賺一點,我並不挑客人,也接了蘭梔姑姑的活兒——春媽媽說開門做生意不能挑客人——蘭梔竟然也按規矩給我兩個大子兒,沒有拖欠。不過以防萬一,我給她的香粉缺斤短兩,這次算我欠她,下次補回來。X]
[蘭梔接客的時候,輪到我去添酒,客人也給了我賞錢,還抓著我的手不放,說回頭央春媽媽,讓我去北苑小倌館掛牌,他一定捧場。蘭梔把我趕了出去,師父聽了這事,鐵公雞拔毛,讓我提了禮物去謝姑姑,結果蘭梔把我和禮物一起扔了出來,還罵我是騷狐狸,從小就會勾引人,是天生的下.流胚子,但我罵人從來沒輸過,把蘭梔那臭婆娘氣哭了。X]
城陽牧秋懷疑這些“X”是銀絨已經報過仇的記號,這一本都畫滿了“X”,也許就是他把本子隨意扔在這裡的原因——該報的仇都報了。
可直翻到最後兩頁,竟是沒有“X”的,反倒像單純的日誌。
倒數第三頁:[師父說我還小,修為不到不能破.身,否則對日後修習采補術有害無益,第一次必須要找很強的爐鼎,而且要等毛長齊了才能找,我說我的毛一直很齊,還很厚軟順滑。師父笑得前仰後合,說不是狐狸毛,那我還能有什麼毛?懷疑師父把腦子也一起輸掉了。]
城陽牧秋看到這裡忍俊不禁,那小狐狸精竟然還有這樣天真懵懂的時候,那時候他應該也化形了,是什麼樣子?應該是個玉雪可愛的小男孩吧。
可看到最後兩頁,他的笑容便凝固了。
[蘭梔把我扔進滾燙的開水裡,差點死掉,我一輩子也不原諒她。]
[等我長大了,能雙修的時候,就去紅袖樓北苑做小倌,賺好多靈石,做狐上狐!買好多好多糖葫蘆,當著塗大嘴的麵吃,饞死他。]
沒想到銀絨小時候受過這麼多苦,那個叫蘭梔的妓.女竟準備把銀絨活活燙死?如此惡毒!
還有,什麼叫長大後就去做小倌?這就是媚妖的誌向嗎?他如今算不算長大了,現在去紅袖樓那種醃臢地方又是做什麼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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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微山,參橫殿。
參橫殿建在太微山主峰“霧斂”之上,碧瓦飛甍,高接雲漢,祥雲繚繞,花木扶疏,仿若仙境。
參橫共分四十九層,每一層都有十二位金丹期以上弟子輪守,而坐落於頂層的主殿更奢靡,以整塊玉石鋪地,穹頂仿若銀河般撒著淡淡星輝,籠罩著殿內奉著的數排魂燈,最中央的那一盞,卻燈火暗淡,好像隨時會熄滅一樣,連琉璃燈罩都碎出四散的龜裂紋。
兩個身著太微境掌事法衣的青年,正守著魂燈打坐,具麵色凝重。
“岑師兄,掌門師尊他……不會遭遇不測了吧?”
景岑沒聽見似的,仍舊正襟危坐,目視前方,瞧著頗有一股不愛搭理人的乃師之風。
郗鶴也不氣餒,繼續自說自話:“師尊這次閉關的地點誰也沒告訴,隻留在了密信裡,密信又由我們幾個親自保管,絕對出不了紕漏,應該沒人會去打擾他。”
“難不成師尊是突破中走火入魔了?”
“不如我們這就打開密信,去給師尊護法吧!”
聽到這話,景岑終於開了尊口:“師尊出發前嚴令我們不得輕舉妄動,你敢違抗師命?”
郗鶴瑟縮了一下:“自然不敢。可是,我擔心師尊,從前閉關突破,這魂燈從未如此虛弱過……”
“再等等吧,”景岑鎮定道,“琉璃罩沒破,還不能下定論。”
兩人重新閉目打坐,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那已布滿裂紋的琉璃燈罩竟忽然爆裂!
郗鶴豁然起身:“我去拿密信!”
“等等!”景岑卻叫住他,“阿鶴,你看。”
隻見燈盞旁碎了滿地琉璃,可暴露在空氣中的魂燈,卻重新被點亮了一般,火苗竄起老高,嗶啵作響。
“怎麼突然這樣旺?”
景岑一向嚴肅的臉上露出驚喜之色:“也許,師父遇到了轉機。”
郗鶴:“什麼轉機?”
“勘破無情道的轉機,也許是什麼奇遇,也許是……什麼人吧?”
“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