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城陽牧秋定定看著他,並沒說出話來,可銀絨竟有種強烈的直覺:祖宗好像又要哭。
城陽牧秋到底也沒有哭出來,最後啞聲道:“我都記起來了。”
銀絨回紅袖樓“錦衣晝行”的計劃,因為祖宗那句“都記起來了”,稍稍被打亂,他揍人揍得有些心不在焉,後來也炫耀得三心二意。
那些當年夥同塗大嘴欺負過銀絨、今日又肆意挑釁銀絨的混混們,挨了一頓揍,丟夠了人之後,就被灰頭土臉地趕了出去。
銀絨原計劃是叫上全紅袖樓最好看的姐兒和身價最貴的小倌們,大家吹拉彈唱,推杯換盞,湊在一起,好好看看他如今有多揮金如土。
但現在卻提不起興致,隻叫了蘭梔一人為他們彈琵琶。
蘭梔姑娘與銀絨頗有些淵源,據說她與紅袖樓裡其他的鶯鶯燕燕都不同,乃是名門正派的女修,因容貌美、修為高,還曾經是修真界眾青年修士追求的對象,她是音修,擅長以樂器傷人,但現在隻能用樂器取.悅客人。
銀絨很小的時候,有一次得罪了蘭梔,蘭梔對他“小懲大誡”,竟將銀絨扔進了滾水裡,險些要了小狐狸的命,可後來連他的師父東柳也說,那件事與蘭梔無關,要置銀絨於死地的另有其人……不管怎麼說,倆人的梁子結下了,蘭梔聽聞銀絨大張旗鼓地回到琵琶鎮的那一刻,就猜到了這狐狸崽子終有一日會到自己麵前耀武揚威。
果然,今日銀絨進了紅袖樓,點名要她伺候。
蘭梔忍著氣,抱著琵琶咿咿呀呀地邊彈邊唱,可彈唱了半日,也不見銀絨搭理自己一下。
銀絨與城陽牧秋倆人坐在台下,誰都沒動圓桌上擺的新鮮水果,自顧自地聊天,像是把她這個花靈石請來的歌姬給忘乾淨了。
銀絨:“你真的全都想起來了?”
城陽牧秋如實說:“大部分,每晚都會想起更多的細節。”
銀絨:“唔。”
城陽牧秋:“銀絨,我……從前都是我不好,我不是故意忘了你,那時候恰逢無情道突破的關隘,遭遇反噬,失去了一部分記憶……”
銀絨拿起一顆葡萄,也不咽下去,含在嘴裡玩似的,鼓著腮幫子,含含糊糊地說:“喔。”
銀絨很早就知道祖宗忘了他,若是城陽牧秋一直想不起來,一直那般嫌棄、厭惡他,後來又回過頭來向他獻殷勤,銀絨覺得怎麼拒絕、逗弄祖宗,都心安理得,甚至有點爽。
但現在,他竟然想起來了。
那現在城陽牧秋算什麼?還是那個早起給他煮粥吃,給他縫補布偶娃娃,陪他聽評書、陪他去坊市擺攤子,陪他做一切瑣碎事情的阿哥嗎?
但好像又回不到從前了,銀絨搖搖頭,即便恢複了記憶又怎麼樣呢?他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仙尊,怎麼可能同自己這一隻妖狐……
“給。”
銀絨麵前突然遞過來一隻晶瑩剔透的葡萄,剝了皮的,紫色的葡萄皮和汁水蹭在城陽牧秋骨節分明的手指上,銀絨微微愣住,他記得城陽牧秋最喜潔,祖宗麵前的桌子上有一滴茶漬都無法忍受,需要徒子徒孫,或是傀儡人偶們仔仔細細用乾濕抹布擦上三遍。
如今卻因為剝葡萄弄臟了手,葡萄汁黏黏.膩膩的,還帶著不好洗的顏色。
“不想吃嗎?”城陽牧秋低聲問,就要收回手,銀絨卻突然一口咬住,輕輕一吸,整顆晶瑩剔透的葡萄肉便吸進了嘴裡。
片刻後,城陽牧秋又將大手伸過來,“吐籽。”
見銀絨遲疑地吐了葡萄籽,又問:“好吃嗎?還要嗎?”
其實葡萄有點酸,還要吐籽,很麻煩。
但銀絨還是點頭:“要。”
一人一狐,一個剝葡萄皮,一個配合投喂,漸漸津津有味地吃光了半盤葡萄,葡萄皮小山似的堆起來。
台上的琵琶曲已經換了七八首,蘭梔嗓子都唱乾了,還是沒人搭理她。
蘭梔終於忍無可忍,摔了琵琶,“胡銀絨!你夠了啊!”
正往城陽老祖手裡吐葡萄籽的銀絨一臉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