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東柳道君連去賭坊的心思都沒有了,在門外忐忑地徘徊,此時門內,他一手帶大的親徒弟卻躺在床.上,對他懼怕不已的城陽老祖頤指氣使地提條件:“非要回太微境也不是不行,但不能住太久,陪你一段時間,我便要回琵琶鎮養老的。”
城陽牧秋自然不願意放小狐狸精獨自“養老”,嘴上卻滿口答應——先把人騙回去,用錦衣玉食供養著,想必就會樂不思蜀了。
但銀絨其實也隻是拋磚引玉,最重要的還是後一個問題:“還有,回去的話以什麼身份?你的靈寵嗎?”
城陽牧秋知道銀絨有多厭惡做靈寵,忙道:“自然不是!”
銀絨裝作不在意,悄悄地甩了甩尾巴尖兒:“那是什麼身份?我不過是隻小媚妖,法力低微就罷了,媚妖名聲也不好,擔不起堂堂太微境的座上賓,名不正言不順的,回去還不是叫人瞧不起,你那些徒子徒孫們都在背地裡傳,說我是你養的孌童。”
聽到“孌童”二字,城陽牧秋耳朵又紅了——急的,他脫口而出:“誰敢!你是我的道侶!”
這已經不是城陽牧秋第一次對銀絨表露好感,但還是頭一次正兒八經地說出“道侶”兩個字。
若是放在從前,放在城陽牧秋還沒有失去記憶的時候,銀絨恐怕會毫不猶豫地做出一隻媚妖能給出的最矢誌不渝的鄭重承諾:“我可以一輩子隻采補你一個人。”
若是將時間線再延後一點,得知城陽牧秋恢複記憶之前,銀絨大約會舒爽地大笑出聲,然後斷然拒絕,並指著他的鼻子罵:“你現在求本妖,已經晚了!”
可如今,城陽牧秋失憶了,又恢複了,他的哥哥回來了,卻又不完全是從前的哥哥。這情形有點複雜,很值得好好地、以絕對的理智來多方考量。
“喔,道侶麼,”銀絨淡定地說,“你已經提過很多次了,我也不是不能考慮一下。”
那雲淡風輕的小模樣,仿佛隻是在為一個名正言順去太微境做客的身份而思考,並冷靜地為此權衡利弊——如果不是他屁.股後邊的尾巴尖兒已經興奮地搖出了殘影的話。
城陽牧秋一眼便注意到這個細節,這輩子第一回,從心底裡迸發出如此濃烈的甜,但卻不敢表露出來,以免惹得自家小狐狸惱羞成怒,隻得抑製住瘋狂想上揚的嘴角,配合道:“我不是說說而已,結道侶的事情,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你……考慮一下。”
銀絨屁.股後邊的大尾巴甩得更歡了,但麵上仍舊做出勉為其難的樣子:“咱們認識這麼久了,我也不好意思總是拒絕你,那麼,我就慎重地考慮一下吧。”
城陽牧秋:“好!那你有什麼要求嗎?”
銀絨:“嗨呀,你提得這麼突然,我一時之間也想不到什麼要求……就是,這次回去我不想再禦劍啦,要坐最豪華的仙舫,還有,仙舫上的吃食要很多肥雞,也不知為什麼,我最近看不得綠色的菜葉子,有是酒就更好啦,要甜甜的桃花釀,然後不可以再嫌棄我掉毛,我不要睡蒲團,要安排一張柔軟舒適的大床,還有,你既然想同我做道侶,便是我胡銀絨的人,不準弟子們議論你從前的婚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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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柳道君仍舊在門外忐忑地徘徊,忽然見到城陽牧秋推門而出。
“!!”
他猝不及防地嚇了一大跳,還沒說話,就見這位在全修真界呼風喚雨的人物、傳說中的因修無情道而斷情絕愛、清冷孤決的城陽老祖,笑得滿麵春風,見到他時,竟然還學著陳向晚的樣子,恭恭敬敬地行了個一躬到底的大禮:“師父早。”
東柳差點摔地上。
城陽牧秋扶住他——忽略了一旁的陳向晚——親切而熱情地報備自己的行蹤:“銀絨昨夜沒睡好,正在裡邊準備補覺,我還是不放心他亂吃東西,所以出去買些他平日裡最喜歡的、新鮮熱乎的小吃,師父是有事找他嗎?”
一段短短的話裡飽含.著多重信息:
一,我家銀絨並不稀罕你送的零嘴。
二,銀絨【昨夜】累壞了。
三,我的寶貝銀絨現在要補覺,你若是沒事就彆去打擾。
東柳非常識相:“我也沒有什麼事情,就隨便逛逛,正好到了你們家門口,哈,哈哈,那小妖就不打擾了,先走一步。”
城陽牧秋注意到東柳對自己的態度轉變,心中狐疑,可略一思索,便想明白了其中原委,想必是他到得早了些,聽到了自己與陳向晚的對話,但早晚都是要知道的,城陽牧秋並不介懷,依舊客氣有禮地向東柳道彆,丟下恍惚中的陳向晚,徑自往坊市而去。
銀絨最喜歡那家的燒肥雞,隔壁酥脆的牛肉燒餅他好像也會多吃兩口,便都買回去吧。
東柳比陳向晚還要恍惚,他甚至破天荒頭一回沒了心情去賭坊揮霍,於是化作女身,以“碧玉姑娘”的姿態,往久違了的紅袖樓而去。
“碧玉姑娘”一向妖.嬈潑辣,今日卻比林黛玉還要多三分傷春悲秋,弱柳扶風地倚在回廊上,望著滿院子的芍藥花出神,眉間微蹙,似攏著無限愁緒,心裡思忖著:我罵過他,我還受過他的禮,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