鱸魚美(2 / 2)

“阿初醒了,夜裡睡得好嗎?”

“二姐姐。”葉初羽睫輕顫,眉眼彎彎,漾起一個乖巧的笑顏。

她原本起身要給葉茴開門,見她進來就又坐回鏡子前,繼續梳理一頭烏發。葉茴接過梳子,幫她把一頭烏發梳做兩個垂鬟,拿絲帶係上,又給她挑了一枚珠釵綴在髻邊。

堂姐妹兩個收拾停當去堂屋,何氏已經把飯菜擺在桌上,見她們進來便笑道:“阿初醒了?快過來吃飯,今早做了你喜歡的魚湯餛飩。”

“嬸嬸。” 葉初忙走過去幫她布筷子,一邊笑道,“我又貪睡了,昨晚還跟大姐姐說早些叫我起來,等我醒了她早不見了。”

何氏卻笑著嗔道:“故意沒叫你呢。這會兒又不晚,春困秋乏,你年紀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必須得睡足了才行。一家子你最小,再說家裡又沒有彆的活乾,要你起那麼早乾什麼?”

“叔叔和大姐姐呢?”

何氏說葉老爹先吃過飯出去了,大女兒葉菱一早下山去了。

“大姐姐說她要上街買胭脂,娘叫她再買幾塊布料給我們做開春的衣裳。這一換季,我們的衣裳肯定又小了。”葉茴把筷子遞給葉初,笑道,“快吃你的吧,魚湯冷了就腥了。”

葉初可不知道外麵的人口中,她已經成了一個寄人籬下、備受欺淩的小可憐。

事實上,叔嬸堂姐對她很好。葉初自幼體弱,郎中說她未足月早產,有些娘胎裡帶來的不足之症,必須得小心養著。也因此叔嬸堂姐對她照顧得格外仔細,彆說讓她乾活做家務了,涼風都不敢讓她多吹,嗬護之態過於小心了,以至於剛來叔嬸家中時,葉初甚至很不習慣。

葉初並非從小在葉老爹家養大,她也並非孤女,她其實還有個哥哥。

葉初記事晚,六七歲以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反正從記事起就隻有哥哥一個親人。聽哥哥說,她還未出生父親就死了,不到三歲母親又病故了,隻留下他們兄妹兩個相依為命。

葉初的哥哥名叫葉執,比她整整大了十歲,從小把她一手帶大,兄妹倆這些年因為戰亂顛沛流離,也吃了不少苦。哥哥是葉初在這世間唯一的至親,唯一的倚仗,可以說亦父亦兄。

三年前,哥哥帶葉初來這裡投奔親戚,葉初才知道他們在這世上還有個叔叔。哥哥帶她來投親也是無奈之舉,兄妹倆總得有個生計,哥哥那時決定外出謀生,實在沒法帶她,便把葉初托付給叔嬸照顧。

結果哥哥一走就是三年。戰亂紛紛,書信難通,好不容易捎回來幾封信,都隻說一切安好,叫她安心在叔嬸家住著,也沒說什麼時候回來。

早飯過後,村裡的許郎中來了。

小村裡原本沒有郎中,許郎中數月前背著箱籠、帶著兩個藥童來到這山上,說是要找個地方隱居寫書、修撰他半生的行醫手稿,看中這山上清靜,就在這裡住了下來。

他自從來到村裡,整天不是帶著藥童爬山采藥,就是躲在家裡對著一堆藥草寫寫畫畫,村裡人有時也會找他看病。葉老爹說,許郎中好像醫術還不錯的,就請他幫葉初調養身體。許郎中倒是熱心,每隔幾天都會上門來一趟。

許郎中五旬年紀,胡子頭發已經斑白了,何氏忙請他坐下,叫葉茴快去倒茶。許郎中自顧自坐下,隔著石桌把脈枕推了過來,葉初便把手腕放上去。

等他診完脈,何氏在一旁笑道:“上回您給的丸藥吃了,我瞧著她這陣子吃飯是有長進,今早還吃了多半碗魚湯餛飩、一塊蘿卜糕呢。彆的一時半會兒的,倒沒瞧出什麼來。”

“那藥是溫養脾胃的,姑娘如今年紀小,身子還沒發育長成,得先把脾胃調理好了,好好吃飯,才能把胎裡弱養起來。”許郎中提筆潤墨,囑咐道,“那丸藥再吃半個月,我再給你寫兩個藥膳方子,你有空就做給她吃。”

幾日後,這張脈案和方子便被送至紫宸殿天子的案頭。

夜色沉沉,紫宸殿中一片靜寂,靜的仿佛能聽到銅壺滴漏的聲音。年輕的天子麵色淡漠,眉目深冷,薄唇微微抿起,骨節分明的手指捏起那幾張紙翻看。

陳公公立在案旁,覷著天子的麵色,笑道:“姑娘年紀小,還在長呢,當真是先把飯吃好了,必定就能平安康健地長大。奴婢琢磨著,也不知飯菜可不可口,要論這手藝還得說禦膳房,要不奴婢這就去挑個擅長藥膳、人也妥當的,找個由頭給姑娘送過去?”

“不必了。”

春寒已過,天下也儘在他掌中,可以接她進京了。

年輕的帝王神情淡漠,指腹卻在記錄她起居日常的紙上細細撫過。漉州到京城距離遙遠,總得兩個來月路程吧,她可以慢慢走,這一路春暖花開,不冷不熱,不至於舟車辛苦,不用急著趕路。便是再慢一點,四月末總該到了,也不耽誤端陽節她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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