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便走過去戳了下葉茴的額頭,無奈嗔道:“你這丫頭,這是到什麼地方了,主仆有彆,以後在姑娘跟前可不能沒規沒矩。”
“沒事,我們說話玩兒呢。”葉初道。院裡丫鬟們把葉菱、葉茴的東西拿來了,葉初便打發她們去收拾自己的房間,叫何氏也跟去看看。
葉初坐了會兒,自己慢慢騰騰出了門,往外頭走去。
春江過來問,葉初隻說想在附近散散,春江便叫了香瓜和葡萄兩個小丫鬟,三人默默跟在她身後。
葉初順著牆根,慢慢吞吞往前走,一路走到前院,門旁的小內侍躬身低頭行了個禮,也不攔她,葉初便自顧自走了進去。
謝澹正站在書案後邊,手裡拎個鬥筆在一幅宣紙上寫字,抬頭瞧見她進來了,便笑著招手:“安安,過來看看。”
葉初走過去,沒看案上的字,卻伸手抱住他的腰,把頭貼在他懷裡默默的不說話。
謝澹愣了下,低頭看看懷裡的人,小孩兒還不到他胸口高,他身材比一般人高大,小姑娘也就到他腰部往上一點,額頭埋在他堅實的胸腹,兩條小細胳膊抱著他,還蹭了蹭。
“怎麼了這是?”謝澹放下鬥筆,安撫地拍拍她的背。
一旁的內侍頭都已經低到胸口去了,謝澹揮手讓人退下,定了定,捉住她兩條胳膊把她從懷裡拉出來。
小姑娘兩隻黑幽幽的眼睛裡水潤水潤,眼眶有點強忍的紅,水光仿佛下一刻就要湧出來了,被謝澹托住小臉一看又有些不好意思,本能地避開他的手,把臉埋回到他懷裡去了。
謝澹敏銳地察覺她某種情緒,像是一隻劫後療傷的幼獸,默默地尋求安慰。
謝澹便索性任由她抱著,良久,等著懷裡的小孩緩解一些了,才輕輕擁著她,一手拍撫著她的後背,溫聲問道:“怎麼了,有什麼不高興的事,跟哥哥說說。”
小姑娘默了默,漾起一抹笑容,軟軟的鼻音撒嬌道:“也沒怎麼,就是覺著有哥哥真好。”
分開三年,許多事,哥哥不說她卻也知道,他必定有太多不容易,身負家仇,興許九死一生,興許千難萬險,可能吃儘了人間苦,卻終究好好的回來找她了。
“忽然覺著有哥哥好,就跑來抱我?”謝澹拉開她,把她安置在椅子上坐下,端詳著她說道,“嚇我一跳,我尋思誰惹我妹妹了呢。”
葉初摸摸鼻子,為自己剛才的感傷有點不好意思了。
“你呀。”謝澹伸手擰了下她的鼻尖,心裡則有些無奈。
葉初從小被他帶大,洗臉梳頭,穿衣喂飯,兩人這種親昵原本再正常不過,說什麼男女七歲不同席,那也得能講究,七八歲的時候他騎馬帶她趕路,為了方便也為了安全,怕她不小心掉下去,就把她裹在懷裡,還要用布條一道道把她纏在自己身上。
小姑娘心思純淨,跟外界少有接觸,更沒有受過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女則女戒”之類的教導,自然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她隻是,本能地親近哥哥而已。
然而謝澹作為一個成年男子,卻不可能不懂。
一彆三年,這次從漉州接她回來,謝澹首先便發覺小姑娘長高了一截,眼看著再過幾天就到她十三歲的生辰,軟綿綿一團的小女娃長成亭亭玉立的小少女了。
再過幾年就該長成大姑娘了,一定出落得傾國傾城、不可方物。
謝澹不禁有些惆悵。兩人身邊長期也沒個女性長輩,男女大防這些,他也不知道該怎麼教她,再說他自己都沒以身作則,日常相處對她諸多隨意,彆的不說,誰家哥哥整天出入妹妹閨閣的。
謝澹潛意識裡總覺得他們不同,他們之間哪需要講究什麼界限,再說她不是還小呢嗎。
謝澹看著她不禁無奈一歎,哄道:“都多大人了,還撒嬌哭鼻子。”
“沒有,誰哭鼻子了,我才沒有呢。”葉初理直氣壯地反駁。
“行,沒哭,我們安安才不哭呢。”謝澹見她小臉上雨後天晴,便招呼她來看他剛寫的字,三尺熟宣的橫幅,簡潔明白寫了“葉園”兩個字。
“做園子的門楣嗎?”
“對,工匠留了匾額的位置,一直也沒寫一個。”謝澹放下筆,叫人把橫幅拿去製作牌匾,牽著她的手說道,“走吧,難得你哥白天能在家,我們去園子裡散散。”
園子到他手裡以後,原本永昌侯府弄的那些匾牌都被摘了下來,園子裡的亭台閣謝都空著門楣沒名字呢,謝澹決定,就把這個艱巨任務交給葉初了,叫她閒來無事就去散散,都給題個名字,掛上。
晚飯兩人仍是在葉初院裡吃的,吃過飯稍事休息,謝澹陪她習了幾個字,便回到前院。葉茴正靜靜跪在廊簷外,謝澹經過她身旁,步履未變,徑直走進屋裡。
“跪這兒做什麼?”屋裡傳來他清冷的聲音。
葉茴低頭:“婢子錯了。”
“你還知道錯了!”謝澹冷聲罵道,“好端端的,非得惹她心裡難過,姑娘就不該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