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道:“早該如此了。哀家都這個年歲了,也不知還能再活幾天,心裡盼著的無非是兒孫繞膝,皇家能衍嗣綿延、開枝散葉,你皇祖父如今可就隻剩下你這一根嫡親的血脈獨苗了,哀家盼著你早日立後納妃,哀家有生之年還能抱上曾孫。若不然,哀家死了都沒臉去見你皇祖父了。”
“皇祖母說得是。隻是……”謝澹語氣一轉,“朕這後宮,可也不少人了。”
“皇帝還真敢說。”他不提還好,他一提,太皇太後沒好氣地數落道,“你也知道後宮不少人了,你自己看看,她們也都是世家重臣之女,都是你的嬪妃姬妾,你登基快一年了,有沒有踏進過後宮一回,若是你雨露均沾,早早生下皇嗣,哀家哪還用替你操這個心。”
“是朕不孝。”謝澹眉峰蹙起,神情頗為困惑地說道,“朕也是不解,都說是千金貴女、才貌雙全,巴巴地送進宮裡來伴駕,怎麼就沒一個能討朕喜歡的!”
太皇太後一噎,一下子竟不知該如何反駁。
太皇太後氣道:“皇帝這話不是無賴嗎,宮裡那麼多美人,你見過哪個、認得哪個?你見都沒見,怎麼就不喜歡了?都是世家重臣之女,皇帝真不該這般冷落她們。”
“她們進宮伴駕,卻不能讓朕喜歡,難不成還是朕的錯了?”
謝澹淡淡笑道,“皇祖母也彆懊惱,總不成是咱們祖孫兩個的錯,要錯也是他們,可見當初他們塞進來的這些人,良莠不齊、濫竽充數,就沒幾個好的。好在皇祖母有先見之明,這些人大都沒有嬪妃封號,很多都是女官身份,若是覺得被冷落了,心疼了,誰家送進來的,誰家自己上個折子接回去就是了。朕也省得花錢養閒人。”
這倒是實話,當初謝澹人都還沒到京城,京中諸人對他也摸不清深淺,甚至都不知道這位新皇能不能真正立住腳,太皇太後一開口,填衝後宮,各家送進來占位子的人也就著眼一個“色”字了,多是些旁支、庶女之類,真正身份貴重、當得起後妃高位的,也不會用這種方式送進來。
至於嬪妃位份封號之類的,謝澹把後宮的門一關就不管了,除了當初太皇太後看重冊封了幾個,其餘的,哪來的位份封號呀,家世好的有個女官身份,家世低微的,可能連個正經的女官身份都沒有。
美人不易養,一個個吞金獸似的。他如今給開個口子,家裡舍不得的就趕緊接回去吧,省點錢。
謝澹道:“不瞞皇祖母,大選的事朕也左右為難。如今朕登基還不到一年,內帑空虛,百姓貧弱,國家亟待休養生息,朕若是再因為大選折騰一番,不止耗費人力物力,天下人怕是要罵朕色令智昏、不顧百姓疾苦了。”
太皇太後道:“倒也不至於,你還未立後,宮中也沒幾個可心的嬪妃,大選本來也是祖宗規矩。”
謝澹輕歎一聲:“皇祖母也知道,瑞王篡位以來,山河動蕩,亂象橫生,大周這祖宗基業早就讓他霍霍得千瘡百孔了,若是再有個閃失,咱們祖孫兩個可怎麼辦?孫兒也想大選,倒是得有那個工夫和銀子啊。”
“那你是要如何,大選難不成就免了?”太皇太後道,“那是祖宗規製,再說了,哀家是為了誰?但凡你立後納妃、給哀家生幾個曾孫,哀家才懶得管你。”
謝澹也不急,等太皇太後數落完了,從容說道:“孫兒的意思,是改為采選,隻朝中五品以上官員之女參選也就行了,反正皇祖母總不會指望從平民之中給朕選個皇後。一家可送一人參選,選出三五人即可,三個為宜,至多不能超過五個了。朕叫這些濫竽充數的弄怕了,宜精不宜多,省得人多了,又要叫天下萬民罵朕一句昏庸好色。”
太皇太後想說,天下人天天罵你殘暴不仁呢,也沒見你有半點顧忌。
不過她思索片刻,點頭同意了。
“那此事就交托給皇祖母了。”謝澹說道,“皇祖母執掌後宮幾十年,孫兒相信您的眼光和考量,還請皇祖母受累,替孫兒操辦這次采選。”
“讓我操辦?”太皇太後道,“你交給禮部,哀家一把老骨頭了,怎麼還非得讓哀家操辦。”
謝澹一笑:“禮部做不得主,孫兒政務繁忙,分不出工夫來,隻好全都交托皇祖母了。您是朕的皇祖母,朕唯一健在的嫡親長輩,事關朕後宮妃嬪,也隻能您來做主操辦了。”
聊到這兒,話也就說定了,謝澹便起身告退。
太皇太後遲疑了一下,說道:“知道你忙,你自去忙你的。哀家在這宮中也整日孤寂,想叫你楚家表妹進宮來陪陪哀家,你看可好?”
謝澹道:“這些小事何須跟朕說。朕記得楚家好幾個表妹,皇祖母喜歡熱鬨,經常召進來陪您就是了。皇祖母放心,表妹是閨閣女子,身份尊貴,朕自會叫禦前多避著些,不可衝撞。”
太皇太後一聽這意思,您儘管接進來,朕是“外男”,會自覺回避的。望著玄色龍袍的背影步出殿外,太皇太後不禁一聲歎息。
她身旁的嬤嬤說道:“奴婢看著,陛下還是很孝順太皇太後您的。”
“你懂什麼,”太皇太後道,“他這是給我出了個難題啊,他那皇後之位空著,六宮高位也都空著,多少眼睛盯著呢,朝中五品以上,可都是重臣,就隻選三五個人……你等著吧,還不知得生出多少事端呢。”
那嬤嬤笑道:“可是這樣也好,這是給您選孫媳婦,總得選幾個合您心意的。您是誰呀,您是兩朝太後、兩朝的太皇太後了,什麼事情還能難得住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