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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氣很好。
雖然厚厚的積雪依舊沒有融化的跡象,但不管怎麼說,沐浴在日光下總比風雨侵襲更舒服。
尾上誌男帶著五六個村婦村民,背著竹簍上了山。
他們遠遠的便停下腳步,等尾上誌男換好東西下來。
等待期間無人說話,凝滯的氣氛直到少年拖著東西出現,才緩解了幾分。
“哇,好大一隻熊掌!聽說隻有京都貴人才能吃到熊掌做的美食呢。”
“彆說廢話了,我們趕緊下山。”
“對對對,快走快走。”
一行人馬不停蹄的走了,尾上誌男排斥在外也無所謂,背著雪織給他的報酬遠遠吊在隊伍後麵。
與此同時,少女也正在清點交換來的物資。
彆看這村落規模不大,也不怎麼富裕,但一家拿出一些暫時用不上的東西,積累起來也有不老少。
她一樣一樣的清點、歸置,嘴裡還小聲念叨。
“鹽、蝦粉、木魚花……這是什麼?聞著有點辣,是芥末醬?誒,竟然還有新鮮的蔥,是誰種在火堆邊的嗎?還帶著根,蠃蚌我們也在種種看吧!”
雖然隻有一小把,但種活了,以後做飯都能掐一點增添綠色了。
說乾就乾,築山柊找到一個破了大口子的陶罐,在裡麵放上土,把蔥種上,還澆了點水,滿心歡喜等它種活。
蠃蚌正在煮熊肉湯。
有了調味料後,肉湯的香味提升不知道多少個等級,築山柊忙好過來,饞的移不開眼,辛苦的眼淚從嘴角流出。
“我的傷快好了。”
溫馨寂靜中,男人突然開口。
築山柊心一凜,知道終於來了。
他裝作沒聽見,岔開話題,“肉湯還沒好嗎?蠃蚌,我餓了。”
蠃蚌先給他盛了一碗,沒有如他所願轉移話題,繼續說道,“我準備這幾天離開一趟。”
“不許。”
“……很快就會回來,我隻是去解決一點事。”
“那也不許。”
蠃蚌明顯感到意外,“為什麼?”
他知道雪織是個年輕的妖怪,可能才誕生不久,內心還抱有稚子的好奇與純真。她會學習人類,會感到寂寞,也會不願意陪伴多日的“玩伴”離開,這都是正常的。
然而在他重申會回來後,依舊態度強硬的不肯讓他走……
蠃蚌認為可能有內情。
“不能告訴我嗎?”男人側目去看身邊乖巧坐著的少女。
雪織一直是光著腳的,剛從外麵回來,她雙足上還沾著一點碎雪,被火一烤便融化成了水珠。
少女垂著頭看自己的腳尖,把蓬鬆的腦袋頂留給蠃蚌。
半晌,她悶悶的開口。
“我看起來應該不像笨蛋?你的布甲是清籟軍的製式,缽巻內側卻繡著一個很小的鬆浜的鬆字,舊成那樣也不肯丟,你的身份很顯而易見了吧——鬆浜將軍派到敵人陣營的先驅!”
蠃蚌挑動火堆,枝條溢散出星火,“即便如此,又如何?”
築山柊被他氣的倒仰,這家夥就是個死腦筋,愚忠!
怪不得會被人卸磨殺驢!
“看來你是不知道鬆浜兵的惡行了,你猜猜山下的村子為什麼婦人居多?”
築山柊不等他回答,接著說道,“那是因為,半年前鬆浜兵曾來這裡征兵,幾場戰役下來他們消減了太多人,於是不管村民的意願,以武力脅迫他們遠離家鄉!如此,你還要效忠嗎?”
蠃蚌早已心生倦意,厭煩這些打打殺殺。
他本就是雙手沾染鮮血之人,也沒有資格站在道德的製高點唾棄他們,不過,人的心都是偏的,蠃蚌如今已經更偏向於雪織的立場了。
“戰火之下,安有完卵?如果我回去複命,可以加快戰爭的進程,讓戰火早日熄滅呢?”
築山柊一聽就知道蠃蚌已經動搖了。
他趁熱打鐵,“那也得看看,你幫助的人是否為明主啊,萬一是個暴戾凶惡,貪圖享受的人怎麼辦?百姓的日子怎麼過呀!”
男人的臉在火焰的光芒下忽明忽暗,黑眸映著火光。
“少女”忽然拿肩膀撞他胳膊,“誒,要我說,你就彆回去了唄?我可是妖怪,沒有你盯著我會狂性大發的。”
“行嗎行嗎?”
“好,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
男人無奈的看她,好像要說話,雪織一個抬手一個捂嘴,“彆說,憋回去,你已經默認了。”
微涼的掌心好像帶著雪清淡凜冽的氣味。
蠃蚌愣神的瞬間,少女已經拍板敲定,鬆開手撅著嘴抱怨。
“胡茬紮手。”
“……一會兒刮掉。”
雪織抱怨完就不在意了,她對待食物一向認真,埋頭乾飯的間隙客套一句,“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
“噢,那好。”
蠃蚌不知從哪摸出一塊鐵片,割下缽巻丟進火裡。
殘布易燃,很快就被火舌吞噬殆儘。
他靜靜看著。
浮萍生根,心有歸處,男人想,他已牢牢紮進這灣湖泊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