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分開時,路嘉纏著顏喬說是要明天請她吃飯，理由是為了感謝她給他講解知識點——這理由乍一聽沒什麼問題，但根本經不起推敲——誰都知道,那些知識點路嘉吃得比她還透,她哪裡有本事指點他,這不過是他又來折騰她的一個借口罷了。
路嘉總有這樣的本事——隻要來找了她一次,那麼必然能從這一次中延伸出下一次找她的借口，就譬如她最初不過隻是在圖書館碰巧遇見了他,卻莫名其妙和他有了一次又一次的牽扯,牽至至今。
路嘉說要明天約她出去玩兒，她當時沒有直接答應，因為她後麵還有兩節課,趕著去另一棟教學樓,所以路嘉也沒法兒一直磨著她直到她答應，隻是撒了半分鐘的嬌，最後不得已放她走，臨了還不忘囑咐道：“學姐一定要來啊。”
“就在鳳西路20號,我已經訂好位置了,就算學姐不來的話，我也會一直等的。”
“但是學姐不來的話，我會傷心的。”
“所以學姐千萬不要讓我傷心哦。”
當時顏喬已經轉過了身,背對著路嘉，聽他在背後囉囉嗦嗦地說了一大堆，不自覺地笑了一下。
不知道為什麼，腦子裡忽然浮現出兩個字，一個形容詞——可愛。
身旁的小雨一個勁兒地在感慨路嘉帥，並且時不時地瞟顏喬一眼,話裡話外的意思是他們怎麼怎麼般配，不原地在一起真是天理不容，顏喬必須速速答應，好讓她在第一線嗑糖。
反觀夏芒，從前天天叫喚著路嘉帥得有多麼帥絕人寰——跟唐僧肉似的，不對，應該比唐僧肉還要香，人唐僧肉得吃一口才能長生不老，但夏芒天天把多看帥哥一眼就能延年益壽掛在嘴邊，仿佛隻要每天都看路嘉一眼，那她就能永葆青春了。
但現在她卻低著頭一直看著手機傻笑，也不跟著小雨一起花癡了，小雨一個人花癡不得勁，也不習慣一天小嘴叭叭不停的夏芒忽然沒聲了，就碰了她胳膊一下道：“喂，你啞巴了。”
夏芒也沒空跟她吵，隻回撞了她一下道：“滾滾滾，彆耽誤我看我蒸煮。”
小雨切了一聲：“好嘛，又換牆頭了？”她是知道夏芒一直有追星的，不過一般也就花癡花癡他有多帥，不見得有多少真情實感，通常三個月一換，所以她並沒有覺得這次這個和夏芒以前追的有什麼不同：“不就是又追了個星嗎？”
“你懂個屁，這是我蒸煮，跟他比起來，我以前那叫追星嗎！連顏粉都算不上，充其量就是好感路人。”
小雨皺了皺眉：“有這麼誇張嗎？”但她看夏芒這個樣子，好像確實挺上頭的，跟以前幾次都不一樣，也不禁好奇起來了：“你追誰啊，這次這個難道特彆特彆帥？”
她說著忽然想起夏芒前幾天跟她男朋友分手了，是她男朋友出軌被她發現她當場分了手，照理這種打擊應該很大，回來後她卻好像個沒事人似的。
現在回想起來，她當時整天抱著個手機傻笑，還嚷嚷著過幾天要去參加個見麵會——那票是後援會給的，市場價的話——已經被黃牛炒到了上萬，林溪跟她科普過，後援會給票雖然是免費，但氪金反黑超話等級等都得達到一定的標準，那說難不至於，可也絕對不那麼容易。
所以結合夏芒對跟男朋友分手時的態度和之後的種種，似乎可以得出結論——她這次真的很上頭。
顏喬也跟她想到一塊去了，看了小雨一眼後，轉而又和她一塊看向夏芒。
夏芒感慨道：“這次真不一樣，不是帥不帥的問題，每個人審美不同，當然我蒸煮在我心裡就是宇宙無敵帥，從頭發絲兒到腳後跟，沒有一處是不完美的，最重要的是，他真的巨巨巨可愛——我要是有一天死了，那一定是被他可愛死的。”
顏喬喃喃道：“可愛……”
小雨就笑道：“可愛？為什麼不是帥啊？”
夏芒瞥了她一眼，一副她啥啥都不懂的樣子，耐著性子解釋道：“因為你通常覺得一個男生帥的時候並沒有什麼，人好什麼的就更不用說了——好人卡了解一下，可當你發自內心地覺得一個男生可愛的時候，那麼恭喜你——你完了，認栽吧。”
顏喬的心莫名動了一下。
——
顏喬雖然當時並沒有直接答應他，但分開之後腦子裡一直想著他，尤其是夏芒最後的那一句話更是讓她胡思亂想了很久。
她從來沒有喜歡過一個人，自然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但路嘉卻是第一個，可以分走她那麼多心思的人。
——直到晚上睡覺時，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想的，也依舊是他，她清楚地記得他告訴她的地址和時間，她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臨睡時嘴角帶著笑意，她想，她醒來後會答應他的。
可是當晚她就做了一個噩夢，是關於路嘉的，夢中路嘉看著她，依舊是她熟悉的笑，朝她伸出了手，蠱惑似的道：“過來，學姐。”
顏喬慢慢把手遞了過去，可是下一秒，腳下卻忽然踩空，她驚呼一聲，才發現底下是漆黑不見底的深淵，她急速下墜，徒勞地朝路嘉所在的方向伸手，卻發現路嘉依舊那樣笑看著她，連紋路都沒有一絲改變。
他的笑是很好看的，但在那樣的情境下，顏喬卻隻覺得滲人。
她驚呼一聲，掙紮著從夢中驚醒。
寢室裡其他三個人，小雨和林溪睡得跟兩頭死豬似的，夏芒因為最近還在狂補她蒸煮的物料，所以至今還沒睡，聽到動靜，就掀開窗簾，探出半個腦袋往顏喬那邊望：“怎麼了喬喬，是不是做噩夢了？”
顏喬“嗯”了一聲：“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沒有，我壓根沒睡呢。”夏芒安慰她道：“彆太放在心上，隻不過是夢而已，夢都是不作數的。”
顏喬點了點頭，點完頭之後想起黑暗中又隔著床簾，夏芒根本看不見，就又“嗯”了一聲。
夏芒“嗯嗯”地答應了兩聲，又縮回去補她蒸煮物料了。
顏喬卻完全沒了睡意，她看了眼手機，才五點半，第二天是周末，路嘉約了她中午十點見麵，她盯著手機，看著上麵的時間不斷刷新，慢慢皺緊了眉——之後的幾個小時，她一直在考慮，到底去不去見路嘉。
——夏芒說得沒錯，夢都是不作數的，她從前也是那樣想的，但是這樣的夢她不是第一次做了，而且這次的夢實在太過逼真瘮人，以至於她現在想起還是遍體生寒。
有些東西，譬如罌粟，越是漂亮張揚，越是含有劇毒。
直覺告訴她，路嘉就像是罌粟，隻可遠觀，不可近玩。
她不應該跟路嘉走得太近，但……她翻來覆去想了很久，再看時間，已經是早上九點半了！
她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再不出發，她就要遲到了。
耳邊開始回響起路嘉臨走前的那句“不管學姐來不來，我都會一直等”，“學姐要是不來，我會傷心的”，腦子裡又浮現出路嘉看向她時濕漉漉又帶了點委屈的眼神……她忽然深深地一閉眼，算了，隻是吃個飯而已，又不會怎麼樣？
她告訴自己，大不了隻去一次好了，隻去這麼一次，下不為例，應該……沒關係吧？
沒關係的，她自問自答，做了決定後，心情一下子變得輕鬆，連帶著臉上都有了點笑意。
她在開始期待，她之前對所有的人事都是一種淡淡的情緒，這是她第一次開始期待一個人。
——
房間裡，路嘉坐在一張紅漆木椅子上，長腿交疊著架在書桌上。
那張紅漆木椅子上雕著鏤空花紋，據說是清朝的東西，經過修繕後倒也還能用——這是他小舅舅送給他的，他小舅舅就愛收集些古玩，他上回去看他的時候發現他房間裡多了這張椅子，他隨口誇了一句，他轉身就送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