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還跪坐在蒲團上,小小一個身影,仰望著金光燦燦的八米多高大佛。
她看的入神,長發未挽,一趟垂在腦後,如同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一般。
叔裕承認她說的是對的。
他自己也仿佛能知道,所有冠冕堂皇的指控與辯護,都是出自他心底裡的那份自私。
他知道怎麼對一個人好,無非就是處處了解她的意願,搶在她前頭鋪路,縱使她踏著他的脊梁走去,隻要她的步伐輕盈,腳下雀躍,他就是快樂的。
可是他總是不能說服自己,為什麼要對一個人好?
這一生,叫他傾心相待的,不過真正心懷霽月光風的阿娘與大哥兩人,就算是大姐姐,他也會留上幾分。
之前他以為,麵對嬌美而柔順的阿芙,他也會不由自主地對她好,可是顯然,他總是難以自控地掉入自私的怪圈。
他怕啊,怕她總不能報以均等的回報,又怕她配不上他掏心窩子的對待。
若是阿娘或是大哥,定會撫掌一笑:他們都是不求回報的純善之人,哪裡會有這麼多彎彎繞繞。
凝神間,叔裕竟沒有發現,阿芙已做完了活計走了出來,正如遭雷劈一般盯著在門前逡巡的他。
“呃...”她稍有些尷尬,“二爺,寺門已落鎖了,您這是?”
叔裕眼也不眨,順口胡謅:“我.....我今日下午來的,未及出去,便被鎖在裡頭了。”
阿芙抿嘴一笑:“那我送二爺出去吧。夜裡涼,在這外頭晃蕩一夜,非要著涼不可。”說著舉著燈籠,朝前引路來。
阿芙越是這樣平和自然,叔裕心裡越是打鼓。
隨著廟門漸漸可見,他心裡燃燒起一股濃濃的不甘意味:希望門房無人希望門房無人希望門房無人....
在佛祖腳下許願果然靈驗,門房真的空無一人。
叔裕看著阿芙踮起腳從矮窗朝裡張望,失望的看著桌上的鑰匙一籌莫展,唇角掛上一絲微笑。
就這廟門矮牆,兩手一撐,連翻五七八個也不在話下,不然他是怎麼進來的呢?
但是話不能這麼說,叔裕遺憾道:“唉,廟門關了,看來我要在這空地裡睡一夜了。”
阿芙“咦”了一聲,比劃著矮牆的高度問道:“夫.....二爺,這牆並不高,您要不然...試著翻出去?”
叔裕專業表演出“驚惶萬分”:“這怎麼行!佛門聖地,豈能造次!”
阿芙點頭稱是,叔裕乘勝追擊:“唉,況且我在玉門關受了涼風,腰...腿不太行了。”
男人不能說腰不行,還是說腿吧。
阿芙關切道:“二爺不曾找太醫院的人看看?”
叔裕這句話倒是真的:“還未曾來得及。”
夜幕下,廟門口的兩隻燈籠發出暖暖的紅光,從頭到腳沐浴著兩人。
阿芙利利落落一頭長發垂落,看起來恍如初嫁,叔裕不由目光有些迷蒙了。
斬斷情根,阿芙如今是耳聰目明,立刻避開目光,將頭發攏到一肩,轉頭朝廟裡走:“二爺跟我來吧,我記得我住處的旁邊是無人居住的空廂房,可供二爺和衣睡一晚。”
叔裕表麵千恩萬謝殷勤跟上,心裡那叫一個垂頭喪氣。
沒人住倒是沒人住,但空廂房倒是沒得,那個屋子裡如今堆滿了雜物,中間可供騰挪的不過兩腳之地。
阿芙不想和叔裕擠在這樣一個逼仄的空間,慌著往外走,一不留神腳絆在了門檻上,一頭撲了出去。
叔裕一轉頭,她依然是跪在了地上,他急忙過去扶住她手臂:“不要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