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顧彥先一行人已成功抵達瀘州,獲得了族長的接待。
顧家的族長在朝廷都是有名望的,平時哪裡會把鄒郡郡守這個俸祿螞蟻放在眼裡,聽彥先說了他做下的醃瓚事,哪裡能忍,手杖險些砸爛了地磚,即刻派人前往外出私下巡查,隻叫顧家兄妹安心休息。
石愛蓮那邊收了朝廷明暗兩封文書,一封是皇帝親下的,語氣沉痛卻不多震怒,要他細細回報;另一封是打從那位大人那兒來的,翻遍全心對欽差之死隻字未提,石愛蓮也就知道,這件事是被大人默許了。
叔裕病情反複了幾次,最終還是好了起來。
那天周和終於壯起膽子進了他的屋子,那時已是漏夜,叔裕手撫著胸口,窗戶大開,慘白的月光淌了一地。
叔裕仰頭看著缺月掛疏桐,淡淡道:“她,怎麼死的?”
周和聲未出淚先下,叔裕皺眉道:“你哭什麼?快點,她怎麼死的,說詳細點。”
周和隻好一一去回憶,叔裕拿著根筆,說一句記一句,時不時還追問幾句,十足十像極了審犯人。
“完了?”
“完了。”
叔裕筆一摔:“誰說她死了?”
周和囁嚅。
他的確是沒親眼見到夫人的屍體。
叔裕養病時候,他領著凝之的幾位親兵,重走了一遍當時的路線,在山崖下河灘邊發現了踏鹽被魚啃去一半的屍體,若不是那繡金馬嚼子還在,就算是周和也認不出那腫脹一攤就是踏鹽。
那滾滾江河東逝水的景象,周和實在不覺得夫人還能活下來。
叔裕也不需要周和答話,他心裡清楚的很,隻是不願意承認。
他溘然合上雙目:“你去吧。我睡了。”
周和近乎懇求的:“二爺,我扶您上榻吧?”
叔裕不答,揮揮手,讓他下去。
第二天叔裕起了個大早,守在凝之房外,把睡眼惺忪的凝之嚇了個倒栽蔥。
“哥哥,弟弟想跟你借兵符。”叔裕鄭而重之道。
凝之有些猶豫:“擅動駐兵,這可是大罪!”
叔裕拍拍配劍:“有此劍如天子親臨,沒事。那鄒郡郡守作惡多端,我持天子劍為民除害,有何不可?”
見凝之還猶豫,叔裕笑道:“皇上都下文撫恤我了,哪裡還會料到是我調動的駐軍。若是當真追查下來,大不了我就死遁,便說是賊人偷了我的配劍去,豈不乾淨?”
凝之道:“兄弟啊,你阿爹還在京城等你回來,你怎麼敢死遁?”
叔裕有些著急了,凝之無法,隻得重又折返回去,將那半塊虎符遞予了他,還想要囑咐幾句,叔裕卻已匆匆走了。
凝之盯著他瘦削的背影——叔裕本是他們幾個裡頭最壯實的,結果如今穿凝之的衣服還大,由衷歎了口氣。
剛知道阿芙走了的時候,他倒不擔心叔裕垮了。
叔裕是個什麼人,是個心勁極強的人。他從來不會絕望,從來不會覺得世上還有南牆。
碰了南牆,那就把南牆撞穿。
就如那年阿芙同他鬨彆扭,鬨成那樣凝之聽著都覺得和離了才乾淨,可是叔裕從來沒有覺得他求不回阿芙的心意,對他而言,那隻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就如這次,雖然阿芙沒了,他還要報仇,還要把澄遠撫養長大,他絕不會跟阿芙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