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沒點燈,她還是很快意識到這個人是叔裕。
她沒說話,側過頭,把臉埋到他的頸窩裡,無聲地哭了。
叔裕本來是驚喜萬分,阿芙的眼淚一出,他忍不住也紅了眼眶。
他努力壓下聲音裡的哽咽:“好了,我在,我在。我以後每個晚上都回來。”
阿芙腦子裡混混沌沌的,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隻是哭的昏天黑地。
叔裕後來便也不再勸她,隻是將她摟在懷裡,任她抱著他大哭起來。
阿芙哭著哭著也明白了,想想那噩夢般的一瞬,揪住叔裕的衣領,在黑暗中灼灼地盯著他:“夫君,元娘呢?”
叔裕的眼睫一動,眼淚就掉下來了。他聲音如常,熱淚卻把阿芙的手燙的縮了一下:“阿芙,你得把身體養好,好不好?你要是再生病,元娘多不放心呀?”
阿芙的手脫力一般滑下來,人怔怔坐在那。
她是看著元娘沒的,可是,卻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
無數個兒時的畫麵湧來。元娘抱著她坐秋千,元娘為了她和向純的奶娘儷娘吵架,元娘教育她要學會邀寵,元娘抱著澄遠樂得合不攏嘴.....
阿芙隻覺得想要嘔吐,胸腔仿佛已經撐不下她劇痛的心,她攥著自己衣服的前襟,忍不住狠狠地砸著自己的胸膛。
叔裕用了大力,握住她的手,把她強行抱在懷裡,控製不住喉頭的哽咽。
阿芙在他的懷中,嚎啕起來。
從斷奶以後,她就從來從來沒有哭成這樣,哭到忘記了一切,甚至不知自己何時又昏了過去。
晚間,穩婆端了湯藥進來,跪在地上,朝守在夫人床前的裴二爺恭敬道:“二爺,太醫們吩咐的落胎藥熬好了,您看是.....”
裴二爺的聲音有些嘶啞,帶著濃濃的鼻音:“這麼早?不是說等夫人身體康複?”
“太醫說退燒了即可。這藥是格外配製的,藥性溫和,不會有大礙。待夫人身體康複也可以,隻怕夫人到時候不好接受。”
那邊久久沒有回音,穩婆小心翼翼抬頭瞟了一眼,聽到裴二爺輕飄飄道:“放那,退下吧。”
她忙不迭出去了,把門關個死緊,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婉婉是半刻鐘後被叔裕叫進來的。
叔裕回頭看了她一眼,嚇得婉婉心一跳。
二爺的眼圈紅腫,青色的胡子茬也冒出來了,當真是憔悴衰老無比。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生了場大病。
“你去把穩婆和太醫都叫來。”
婉婉本能覺得不對:“二爺,還是等夫人醒來了再說引產的事吧,奴婢隻怕....”
叔裕回過頭去,聲音也不慎真切:“怕她心裡難受。現在把這事辦了,到時候她也就是生我的氣;若是還要跟她商量,豈不是要她自己殺了自己的孩子....她又豈受得住。”
婉婉心裡難受,隻覺得太苦了,苦的五臟六腑都揪在了一起:“二爺,非得引產麼?奴婢聽說旁的夫人也有懷胎時候發燒用藥的,也並非....”
她說不下去了,自己也知道這個險不能冒。
二爺和夫人都年輕,孩子還會有的。若是將來真是胎死腹中,一屍兩命,才真是悲劇。
叔裕愣了好一陣子神,回頭看婉婉還杵在那,道:“你快去,把所有太醫和穩婆都叫來,萬萬不能出任何差錯。”
婉婉無法,隻得去了。
太醫和穩婆烏壓壓跪了一地,看著裴尚書,端著那小小一隻青瓷碗,將那黑絳色的藥汁,一勺一勺喂進了榻上躺著的裴夫人口中。
不出兩柱香的功夫,藥性發作了。
幾個穩婆圍上去,有條不紊地處理。
叔裕格外緊張,守在床頭,攥著阿芙的手。
婉婉守在床尾,不時抹一把淚。
夫人的身子有五個月了,這一回比她懷大公子的時候眾人都要有經驗些,吃的喝的伺候的好,胎兒也體諒,是以她的身子比上回要沉重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