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如果不出意外,她這輩子已經可以一眼看到頭了。就像煙花,一朝綻放耀遍長安,然後就是長長久久的寂寞隕落。
向雨討厭阿芙這個笑。她可不覺得前程已定。
皇帝正值壯年,哪裡有墜個馬就死的道理。這麼久了宮中也沒有喪事,可見皇上早就大好了。
向雨年紀小,長得美,她敢保證哪一日皇帝隻要想起她,見她一麵,複寵不過是朝朝暮暮的事。
但她突然反應過來,如今這個三姐姐須得好生巴結。若是能由她出麵引皇帝過來,可不比自己日日巴結那幾個老太監要輕鬆得多。
她立時道:“三姐姐怎麼想起來這個肮臟地方了?要不要進來,彆臟了你的腳。”
她不想故作恭敬。有時候氣兒一旦散了,就更唬不住旁人了。
阿芙看著黑洞洞的小屋,搖了搖手:“我不去了。我得回去了。向雨,拿著這錢吃好些,換個亮堂屋子。這兒太濕了,對身子不好。”
向雨自小很少和阿芙相處,但是她記得阿芙小時候成日和向純打架鬥嘴,全家公認惹不起的小祖宗。
獵場一見,她自己是鮮花錦簇,靜不下心來觀察旁人。到了今日,她才發現,不知何時,三姐姐神色竟然如此沉定而又溫和。
這個神色向雨從來沒有見過。
她習慣了心急火燎的汲汲之人,也習慣了好勇鬥狠的暴躁之徒,她知道如何對付;可是唯獨對這樣無欲則剛的淡然,她束手無策。
阿芙確實是無欲則剛。她懶得跟向雨炫耀,也懶得注重自己的形容,她甚至懶得追究那老太監是不是對她不敬——她的人生裡有更重要的事情,她要複仇,她要等人。
當有了可以眺望的遠方,麵前的泥潭和坑窪,自然就入不了眼了。
看向雨發愣,她微微一笑:“十月份的時候歡年嫂嫂跟我說你娘在莊上一切都好。人沒了旁的心思,倒是比在家中身子還好了幾分。你也放寬心,待到將來說不定還能出去,跟你阿娘團圓。”
這三兩句說的向雨心神大亂,慌忙中牽住了阿芙的袖子,急道:“三姐姐,皇上呢?皇上不會來找我嗎?”
阿芙不意她還想著皇上,脫口道:“皇上來這兒作甚?”
看向雨臉色慘白,她又找補道:“皇上許是沒抽出時間來。”
又覺得這樣不行,簡單道:“如今喬貴妃複寵,你也知道你同娘娘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皇上愛重娘娘的時候,就是渴望靈魂伴侶的時候,如何會想起你。妹妹,聽姐姐一句,彆想那些了,你還小,將來出宮去自在一生豈不快樂?”
向雨的眼淚“啪嗒”就掉下來了。
阿芙一看她哭,心裡好生疲倦,隻覺得對牛彈琴了。
其實還有一層原因。
如今漫天的世事,都不如她的事重要。除了裴叔裕和裴家,什麼也進不了她的心。
阿芙抽出袖子,用手背拭去向雨的一滴淚,就當作是她這個三姐姐的最後一點溫柔。
出門的時候阿芙又給了看門太監一點錢,這次給的是個銀瓜子。
她隻是覺得這東西大小正好,卻把老太監嚇了個趔趄:這一看就是主子的東西,這個其貌不揚——呸,貌美但是邋遢的小宮婢要麼是個貼身侍候的,要麼就.....
他趕緊跪下:“謝謝姑娘。”
阿芙滿腹心事,揮揮手:“拿去吃個酒吧。”
老太監看著她遠去的身影半晌爬不起來,這是個主子無疑了。
她除了宮,仍由穆晉珩的小廝送回了他的府邸。
她要了一桶熱水,整個人跑在裡頭,卻感覺不到半點放鬆。
長安城宵禁未解,可是馬蹄聲和車鈴聲叮叮當當響徹長夜,一聽就是有特許令的官員在忙碌往返。
她心裡盤算著,身子卻乏的爬不出浴桶,最後就這麼睡了過去。
過了不知道幾個時辰,才被進來換炭火盆的婢女驚慌叫醒:“夫人,夫人,您怎麼在這睡下了,快起來,彆涼了身子!”
阿芙由她扶著站起來,感覺兩條腿都木了,擰了眉,迷迷糊糊道:“婉婉呢?怎也沒喊我?”
話到這兒,她突然清醒過來,那一點點鼻音也散了:“穆大人可回來了?”她得問問婉婉的事。
“回夫人,還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