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之月,又是一年親蠶禮。
王皇後專門派了人來寺裡請阿芙,以裴夫人的身份出席,卻被阿芙給拒絕了。
她靜靜站在那,比卑躬屈膝的內侍高出半頭:“未亡人不宜出席親蠶禮,勞煩公公替我謝過娘娘厚意。”
內侍勸道:“夫人,這是娘娘給裴氏的大恩呐,夫人還是列席比較好.....”
阿芙心裡一陣陣抽痛。
她咬唇,微笑:“多謝娘娘好意,妾身當真不去了,還請公公為我婉言。”
銘晏來過,說已準備好攻訐王氏。這個檔口,阿芙不想見王皇後。
更何況從前每年親蠶禮,她陪著皇後在台上,都能看到台下叔裕含笑的目光。
他一點也不收斂,滿臉都是“看我家夫人多美”。
刺痛綿長悠遠,帶著隱隱的甜意。
許是阿芙的拒絕也刺痛了皇室諸人,翌日皇上的封賞就下來了。
阿芙受封玉台夫人,花夫人受封婧止夫人,桓羨被追封為如安夫人。
叔裕的諡號是長平忠武侯,旁人都說好,阿芙卻覺得老氣橫秋。這下可好,“玉台”這個名兒跟他老氣到一塊去了。
不過叔裕今年三十二了,倒也是“年老珠黃”。國境長平,逝者忠武,的確是好諡號。
此外,頗讓人意外的,皇上還封了向銘晏和穆晉珩。
因左相被誅,朝中人等大換血一番。吏部的謝尚書升為新一任左相,顧元歎則補了他的缺。當年製科的探花趙立文,則成為新一任國子監博士,趙家從一介寒門,躍升為最炙手可熱的門庭。
由於裴尚書丞多年懶得參與王李之爭,此位懸置倒也沒什麼影響,一時也就懸置了。
戶部錢尚書因李相連累被貶斥出京,晉珩補缺成為新一任戶部尚書。
兵部尚書虛封了裴季珩,因其尚未返京,暫由顧彥先監理。
向子寒和來俊逸兩個老滑頭,功過相抵,不予變動。
至於向銘晏,被皇帝破格奉為郡公,以表彰其深功大德,於明年就封,恩賞返京探親特權。福安更名為扶安,以紀念福安雙璧的建設之功。
阿芙恭喜哥哥道:“以後哥哥便有個名號叫向扶安,倒也好聽。”
向銘晏心裡清清楚楚,待他朝堂發難之後,非得被褫奪地一乾二淨不可,心裡不甚在意,笑道:“我倒覺得還是銘晏聽起來有君子氣。”
阿芙笑:“我二哥哥叫什麼名兒都風華絕代。”
銘晏道:“阿芙,你要不要帶澄遠回家裡住幾日?阿爹阿娘想你想得緊,我也想多見你幾日。”
阿芙心裡暖意融融,笑道:“二哥哥都開口了,我哪裡有不聽的道理。不過咱們兄妹日子還長,哪裡就在這幾日了。”
銘晏隻道:“說不定我過兩日便要回扶安了,舍不得我的小外甥。”他抱著澄遠親了一口。
這幾年來,阿芙越來越覺得,不回向家會懸心,回了向家會窩心。
準確的說,不見爹娘會懸心,見了爹娘會窩心。
李姨娘、韓姨娘和暖月姨娘倒了個乾淨,向老爺如今對妻子是言聽計從。
雖說兩個女婿都死了,兒媳也回娘家了,向夫人還是有點容光煥發——畢竟老天掉餡餅,把情敵全都乾掉了,任誰也會老樹發新芽。
阿芙、銘晏、銘君、向純靜默著坐在左右,向老爺石頭一樣杵在一邊,隻有向夫人呱呱呱呱說個不停。
好在她也隻是說些家常瑣事,沒提那些不能說的話題。
“阿芙,嘗嘗這個雞,阿娘專門叫人熬了八個時辰,軟爛入味,大補呢!”
阿芙端著碗不知說什麼,銘晏笑道:“給我也嘗嘗,阿娘莫偏阿芙!”
向銘晏平日裡話少,今日這樣活躍,叫向夫人實在是飄飄然。
殷勤的給兒子添了湯,她的話題轉到了銘晏身上。
“...銘晏啊,我的二郎可算是熬出頭了,如今封了郡公,也不要往那鳥不拉屎的扶安郡去了,不妄我兒苦學多年。阿娘如今想起你得了榜首的時候,還覺得與有榮焉呢!”
銘晏的笑容僵硬了一下,終究還是接著道:“是啊。多謝阿娘的生養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