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早就已經被記者圍了個水泄不通,尤其是那個花邊新聞小報的記者,她衝在了最前麵,現在也就第一個麵對了這個堪稱爆炸性的新聞——原來剛剛她感興趣上的這位大佬,就是巡海遊俠小姐本人啊!
難怪會有這樣的氣場。
霧青冷靜地麵對了這些長槍短炮,畢竟,說得好像她沒有麵對過一樣。
做為一個製作出了幾款爆火遊戲的製作人,她每天推掉的采訪都不止一雙手能夠數過來的數量。
“我獲得了星際和平公司戰略投資部的幫助,這位砂金先生願意借出他那罕見的好運來,同我一起從那位賭場老板口中撬出一些證據來——同樣是在他的指導下,我意識到先前我總是一人追殺那些惡徒的行為其實有失偏頗,我並未提前給予他們一個被審判的機會,所以這一次,我沒有忘記這條最重要的事項。”
“另外,對方確實是想要靠著花錢息事寧人的,所以砂金先生確實用那一批籌碼換來了對方藏起來的金錢——如果沒有這場表演,我相信光是對於這位藏錢地點的挖掘都需要花費一段時間。”
“嗯,是的,我知道星際和平公司在外的名聲並不都是好的,但是至少在伊伊瑪尼喀星係這裡,砂金先生給予了我很大的幫助——是的,哦,看吧,他現在正在做的事情,至少可以代表戰略投資部在伊伊瑪尼喀這兒的態度。”
那些原本被賭場老板打算用來息事寧人的貨幣,此刻正隨著戰略投資部的員工們將先前砂金傳過去的相關錄像發布在星網上的舉動,被砂金本人操控著,用並不產生肢體接觸的方式舉起來。
這裡的錢幣並不是公司體係之下的信用點,而是實體的貨幣,因此沉甸甸地裝在箱子裡。
裝著錢幣的箱子從這扇裝飾得金碧輝煌的賭場大門中運了出去,在越過一條街區之後抵達了雖然和富人區隻有一條小河相隔,卻像是隔了一座深淵天塹一般的貧民窟。
裝錢的箱子被打開了扣子,隨後,箱蓋被掀開,其中的金錢,準確來說是一枚枚銅幣,如同落雨一般往街道上落了下去。
砂金很小心地避開了那些房屋。
那些破破爛爛的棚戶房屋,他非常清楚,根本承受不住那些銅幣的下落,或許稍微多
一點的錢幣就可以將一戶人家用來避雨的屋頂給砸塌。
雖然他們隻要走出來,能夠獲得的錢就遠遠超過了原本那間棚戶的價值,但是一個屋頂,對於他們來說永遠都是非常重要的。
霧青看著那個和往日瞧起來相似又不同的背影,片刻之後收回目光:“就是這樣,一個非常膽大妄為的想法,將有錢人的錢從他們手上奪走,轉交到窮人的手上,這樣的方式雖然有些過分的直接粗暴,但是我想,它大概是好的。”
的確是好的。
一切變化,要麼是水滴石穿的潛移默化,要麼就是石破天驚、直接砸碎了原本人們都覺得不能雜碎的東西一般的巨變。
巡海遊俠的存在幾乎就是如同手中的長刀一樣暴力地破開了伊伊瑪尼喀星係上頭原本籠罩著的那股力量,在舊有的規則秩序之下砍了個巨大的口子。
新鮮的空氣從外滲透進來,有人可以抬頭看向這個罩子之外的世界,有人可以爬上去,將這個口子撕裂得更大一點。
或許會通過相似的方式呢?
霧青沒有再繼續回答那些記者的采訪,她覺得到這裡就已經夠了,再多下去的話,有可能會將一個不太會說話,一切不平事都隻靠著手中長刀來斬斷的到巡海遊俠的形象給破壞了。
她朝著門口走去,並看到在那條不寬的小河對岸,已經有很多人跑出來撿這些錢,他們臉上最多的表情甚至不是驚喜,而是不敢置信,仿佛自己還活在夢裡一樣。
霧青問:“這算是打土豪,分資源嗎?”
當初仙舟上也有過類似的一場內鬥,嗯,仙舟三劫之一了是。
“算,當然算,而且,按照當前星網上的反饋,以及這顆星球上的人們的反應來看,他們歡迎這樣的事情發生——將那些為富不仁的,全都從高處的位置上拉下來,公司已經確定要入局了,以一個公平的、來為那些長期受到壓迫的人爭取利益的態度下場。”
砂金輕輕笑了一聲:“這是公司長期以來在做的事情,有些辦得好,有些辦得不好,不過鑽石人還行,他不是奧斯瓦爾多·施耐德。”
然後他又打了個響指。
這次的一箱子錢是在另一條街巷上落下去的。
他雖然無法保證每個人都能獲得等量的錢,但是能讓絕大多數人都能拿得到一筆——“還有更多的,他的資產,那些就會充歸我們現在的勢力所有,會更平均地發放下去。”
畢竟這種搶錢的行為或許會造成一些混亂,很有可能這樣的混亂還不會太小,如果不是當下,這種提前已經安排了人手在人群中維持著秩序的情況,大概貧民窟那邊就真的會爆發一波騷亂。
霧青:“你在將錢倒下去的時候,很開心。”
砂金點頭承認:“當然,這樣乾脆利落的花錢過程怎麼可能不開心呢?哦,忘了,你還沒嘗試過吧?還有兩箱子,你來試試?”
霧青:“……”
霧青拒絕得非常果斷:“不,我才不要當撒幣的人。”
哪怕還有散財童子這樣的美名,但是隻要撒幣這個名頭尚且蓋在她的頭上,她就會堅定地拒絕這一切。
砂金也不甚在意,他聳聳肩:“好吧。”
他繼續慢慢地往下傾倒著錢幣,一直到隻剩下最後一箱子錢。
他突然輕聲對霧青說:“你知道我為什麼那麼熱衷於給人發錢嗎?”
就像是在剛剛見到星那會兒似的,抬手先給她送上一份一萬加兩萬信用點,總計三萬信用點的巨款那樣;又像是開口閉口就會對她說,問她要不要一艘飛船那樣。
霧青:“嗯……你有錢?”
她當然知道答案肯定不是這個,但是,但是!
這個問題怎麼看都不是那種可以認真回答的一類,因為它背後藏著的,是那段砂金的過往。
一個茨岡尼亞的埃維金氏族,一個當過奴隸,脖頸上還留著那段不堪的過往給他留下的印記的人,他問出這種問題,那麼答案怎麼可能是“因為有錢”。
“哈哈,這個答案挺好的,至少我很喜歡。”
砂金眯眯眼睛,笑著說。
“更多的,大概是因為我小時候太窮了吧。”
茨岡尼亞是個貧窮的星球。
砂金不止一次想過,如果他所誕生的星球不是茨岡尼亞,而是一個豐饒富庶的地方,那麼,那樣的環境中會誕生出為了搶奪物資逐漸把自己變成剝皮刀的卡提卡人嗎?
或許會有,因為貪婪無止境。
但或許,埃維金人可以不用活得那麼辛苦——至少他們還有地方可以逃。
“我曾經的名字是卡卡瓦夏,意思是,被母神賜福的孩子,因為在我小時候,我母親為我向著三重眼的地母神芬戈媽媽祈禱,祈禱天上降下雨水,給我們活命的機會。然後天上就下雨了。”
“其實那是公司的人製造的降雨,市場開拓部,你知道的,奧斯瓦爾多·施耐德帶領的部門。他們帶來了降水。”
“不要誤會,我並沒有在想,如果當時我的部族獲得了更多的幫助,那麼結果會是如何。隻是,我會想,如果我給出去的那些錢幣,能夠讓一些人的生活變得更好,讓他們……和我不一樣,那麼這些錢將會被給出得……特彆有意義。”
他淺淺地笑了下,和以往很多次的笑容不同,這一次的微笑很複雜,那麼短的時間,霧青沒能完全看懂這個笑容中藏著的情緒。
但是,她確實捕捉到了什麼東西。
“我找到了。”
霧青抓住那一縷同諧的輝光,彩色的音符在她的手上閃爍著,霧蒙蒙的,像是一團被扔進了傳統典型賽博朋克風世界觀中的霓虹燈。
或許是因為砂金剛剛看向了自己的內心。
他和旁人是有不同的,每當他看著自己的過去、自己的靈魂、自己的意義,審視自己,那就是在同諧的諧音中跳動的一個不一樣的雜音——對於同諧來說那是雜音,但是對於砂金自己來說,那是他自己的心跳。
“你
在現實中也做到了你想要做的,”這段記憶正在逐漸如同被敲碎、變成細小碎片的玻璃一般落下,那些金色的富麗的碎片、貧窮的灰暗的碎片,還有混雜著銅幣形象的碎片……
霧青清楚地知道這一段記憶大概是要過去了,她很快就要朝著更深處的記憶落去。
於是她抓緊時間,將原本準備慢慢說的誇獎的話快速說出口:“你真的是個很好的人,不是發好人卡的意思——就是,很好。”
砂金抬頭,看向四周那些碎掉的記憶。
“原來在沒有憶者在當時候,這些記憶破碎的樣子也還是和玻璃一樣。”
“啊,還有——希望那位叫黃泉的令使不追究你的侵權行為,這巡海遊俠的名號、裝扮以及出刀的姿勢,可都和她太像太像了。”
霧青在聽到“憶者”的時候有所覺察,聽到“黃泉”這個名字的時候更是確定了。
不過沒等她問出聲,砂金就已經說出了她想要確定的信息:“不用猜,是有記憶的我——這話好奇怪,就像是世界上有好幾個我似的。同諧的力量啊,看來我還是低估了家族對你的戒備程度……早知道應該不解開那層護盾的呢,現在不僅要對你多解釋幾句不說,還多了這麼個……回溯過去的任務?”
霧青:“倒也沒有,是我反應速度慢了點,而且,其實‘鐘表匠’有說你這算是因禍得福。”
砂金的睫毛顫了顫。
霧青在進入這段記憶後就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訴了他,而他隻是被封存了伊伊瑪尼喀星係之後的那段記憶,所以先前發發生的那些,他現在仍然清楚地記得,除了有一點不很厲害的時間錯亂感之外,其餘一切都好。
他當然能想得起“鐘表匠”以及其他的那些,霧青在匹諾康尼所遇到的。
片刻後,他說:“因禍得福……這話他倒是沒有說錯。就這樣也挺好,你可以把這裡當成一個……遊戲測試空間?”
霧青:“是啊,順便看看有些人以前賭得多麼大,我雖然沒玩過蹦極,但我以前有幸乘坐過墜機的星槎,我很高興地告知您:看您在死亡線上來回蹦噠的滋味同星槎墜機一樣刺激。”
砂金:“……”
他輕輕咳嗽了下,直接揭過了這個話題。
過去無可辯駁,逃避可恥但有用。
“真可惜,還說了要讓你當上元首的,最後竟然走不到那一步。”
他朝著那些已經徹底混在一起的碎片看去,歎息。
不過他也確實沒有很把這件事當成一個多大的遺憾:“等回到現實裡去……嗯,現在也確實找不到幾個星係還亂得和伊伊瑪尼喀一樣,能讓你這樣嘗試一下以政治素人的身份出道當元首。”
霧青:“……得啦,我也不想當啊,景元將軍一天天過的都是什麼日子我心裡能沒數嗎?”
“哈哈……其實給公司處理事務的勞累程度也很不輕呢。”
砂金不再看那些記憶,他低頭看向自己。
他正在變得透明。
“哦,我感覺到了,將我往過去拽的力氣,我大概隻能再抵抗兩三分鐘,長話短說吧。”
他的語速也加快了:“再往前一點的話,我應該就不認識你了。十歲以前的我挺好騙的,你隻要和他對掌,他就會相信你;十歲之後的就很難說了,大概是騙不了,或許還有可能給你拖下後腿,我提前先說抱歉。??[]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但是不管怎麼樣,你用出對掌這個埃維金人的傳統祈禱動作的話,我至少會信你百分之五十。學嗎?”
砂金伸出手,將掌心對著霧青:“掌心對著掌,然後可以閉上眼睛,也可以不用閉上,嗬嗬,對,芬戈媽媽是個很隨意的神明。”
“兩個人要說的祝詞是一樣的,你先聽我念一遍。”
砂金在念這段祝詞時的聲音格外的溫柔——但好像並不是她頭一次聽到這樣溫柔的音色。
霧青心想,她聽過很多次。
“願母神三度為你闔眼,令你的血脈永遠鼓動。旅途永遠坦然,詭計永不敗露。是不是很簡單?”
是的,很簡單,但是……也很殘酷。
是什麼樣的文明,會在神明的祝詞中寫到祝願彼此的“詭計永不敗露”呢?
隻有那些以此為生的文明。
霧青垂下眼睫,隨後閉上了眼睛,在砂金的“快一些哦?我的時間可是要不夠了”的不怎麼認真的催促下,將這段簡短的,她確信自己下半輩子永不會忘記的祝詞念了出來,同砂金的聲音合在遺器。
“願母神三度為你闔眼,令你的血脈永遠鼓動。旅途永遠坦然……”
“……詭計永不敗露。”
霧青的手握在了空處。
最後的一句祝詞,是她自己一個人說出口的。
砂金已經順著同諧的影響,倒行在他記憶的時光中,去往了更前麵。
霧青將那一縷才被她從砂金身上拽出來的同諧的輝光封了起來,隨後,她短暫地看了眼那無數破碎鏡片中仍然在推演著的世界。
“巡海遊俠”小姐靠著遊戲的熱度成功讓伊伊瑪尼喀的僵局被打破——銀河中數不儘的眼睛都將自己的注意力投來了此處,它的困境迎刃而解。
而戰略投資部在這一次也確實名利雙收。
在獲得了伊伊瑪尼喀星係實際的掌控權後,他們甚至還戴上了一頂並不是出於嘲諷意義而給予他們的榮譽帽子:
慈善家。
翡翠,那位粉紅色頭發的女士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整個人都呆滯了一下。
——但這也是霧青能看到的記憶的極限了。
那些散碎的推算到此已經徹底變回了憶質和過往光輝的碎片,於是霧青知道自己要繼續往前去了。
她主動跳進了記憶的通道之中,在短暫的眼前一黑之後,她做好了這一次也要自由落體降落的準備。
然而這一次,她卻還真的沒有自由落體。
她一睜開眼,就看到了一個包廂。
緊接著,透過包廂前的玻璃,她看到了個青……少年?
他太瘦,以至於無法準確判斷出年齡。
金發有些蓬亂,但整體還算順地貼在了臉頰邊上,遮住整個額頭,幾乎將眼睛也一並蓋住。
他的脖頸上尚且白皙,沒有留下往日的烙印,但是雙手上固定著鐐銬。
霧青猛地睜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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