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七人董事會的召開，比砂金預估的還要更早一點。
翡翠把這個消息轉告給他的時候，他一方麵覺得自己全身都變得輕鬆起來不少，一方麵確認了一件事：
公司比他以為的要更看重當前的利益。
曾經給公司創造了相當多的進項，幾乎可以說是靠著一個部門和剩下其他幾個部門加在一起的水平戰得不相上下的功臣——的確，這個稱呼上是不可以加上雙引號的，誠然奧斯瓦爾多·施耐德在很多人眼中罪大惡極，但如果隻是從公司整體的收益角度來判斷的話，倒是幾乎找不到一個比他更得用的人——收到了七人董事會的通知。
他或許很早就想過會有這麼一天的出現，但是這一天仍然到來得比他預期中的更早，奧斯瓦爾多·施耐德在確認了這條消息之後，平靜地從工位上站起身，環顧辦公室四周。
然後，他走了出去。
此時距離會議召開還有一段時間，那些p48們尚未來到“現場”，奧斯瓦爾多看到了鑽石的全息投影。
其實對方完全可以不用來的，他雖然是存護令使，但並不是七人董事會中的一員，就算真的站在了會議室裡麵也沒有發言的資格。
……他當然知道鑽石是來看熱鬨的。
鑽石笑得不見半點彆樣的情緒，仿佛從表麵上看來，他和奧斯瓦爾多·施耐德確實還就是關係不錯的同事關係。
他對他點了點頭，甚至說了句“早上好”。
*
其實這個決定早就應該被做出了。
畢竟，在星穹列車重新行駛在星軌上之後，世界的重連已經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對於星際和平公司來說，他們需要做的是恢複在星核爆發之前的公司布局，然後儘量不表現得如先前那樣具備進攻性。
——一方麵是因為，在更穩定的大環境下，客客氣氣做生意的效果其實更好，更為符合商人們追求的利益。
另一方麵則是因為，隻要是在這個宇宙中的存在，不管是誰，都需要考慮均衡星神互的存在。
這可是目前的所有推斷中，被推測為最有可能坑死了當初已經快要變得強大到籠罩整個宇宙的秩序星神的存在。
當星際和平公司在宇宙中的影響過分強大，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成為了猶如當年的秩序星神太一這樣的存在的時候，這位星神是真的很難不出手。
星神唯一不可背離的是祂們的命途。
所以，其實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一直以來都幾乎是被公司捧著的當“寶貝”的市場開拓部在關於匹諾康尼這個項目上，非常難得地輸給了戰略投資部。
鑽石能夠拉攏到塔拉梵，其本身當然也就是一場利益的權衡考慮：公司已經意識到了，在當今，奧斯瓦爾多·施耐德已經不那麼重要了，他的那一套確實可以給公司帶來好處，但是，還有彆人也能夠帶來一樣的好處，還不用承擔背負那樣的惡名。
而現在，隨著匹諾康尼這個被公司高層當成了實驗田的星球最終以風評格外好，各個方麵對此都頗為滿溢的結局收尾，以及他最近風評的暴雷，奧斯瓦爾多·施耐德的好日子就這麼到了頭。
“我們很遺憾，你是一個優秀的同事，一個有為的青年，為公司奉獻了很多，這一點我們非常清楚，也絕不會不承認。”
坐在上首的那七位中有幾個平素就不需要將麵容暴露在人前，此時其中一位便抬起頭，看向下方的奧斯瓦爾多·施耐德。
“或許，你是時候稍微休息一下，等當前的風頭過去，再回到你的崗位上也不遲。”
雖然對方的麵容是被模糊掉的，到那時語氣中的溫和倒是不難讀出，直到此時，這些位公司的高層們仍然保留著他們溫善的外表，就像是他們真的對他，奧斯瓦爾多·施耐德非常關心，希望他能夠在這一次的風波之後回到崗位上來。
“這些關於你的傳聞，就算你離開了崗位，也最好還是處理一下，否則，你可能會一直受到這些傳聞的影響。”
對方對著他點了點頭：“希望日後還能再會以上見到你，施耐德先生。”
在又一次短暫的討論之後，一個原本其實就已經被做出了的決定現在終於被宣布、並且被落實：
原市場開拓部主管奧斯瓦爾多·施耐德，現在暫作降級處理，市場開拓部的新主管將會在一段時間之後由七人董事會指派，而在交接過程中，市場開拓部解決不好的一些業務，就由戰略投資部接手處理。
當然，除了降級之外，奧斯瓦爾多·施耐德也會被停職一段時間，他將會出於帶薪休假狀態，獲得一段“放鬆”、“休憩”的時間。
但是，他們並沒有宣布這場帶薪休假會在什麼時候結束。
這裡麵的意思，其實已經蠻明確了。
如果風波不能很好地解決掉的話，或許帶薪休假的到期時間會逐漸推後、延長，直到變成一個永遠也到來不了的數字。
可以被理解為是公司看在他過去創造的價值的份上，願意讓他度過一個還算安生的後半生，但是價值的實現……
這就是個可以被打上巨大問號的問題了。
奧斯瓦爾多·施耐德點頭，他沒有拒絕也沒有反抗，就這樣接受了這個安排，隨後，眼看著七人董事會的成員的全息投影一一從這間會議室中離開。
鑽石饒有興趣地盯著他又看了一會兒，直到發現他臉上確實沒有什麼表情，平靜得就像是麵部的神經都被挑斷了，給不出任何生動的反饋，他的全息投影這才走過來，拍了拍奧斯瓦爾多·施耐德的肩膀，然後消散。
奧斯瓦爾多·施耐德仍然坐在會議室中。
他想起，曾經有人提著一桶迷彩油漆，一邊刷著牆一邊對彼時尚且沒有成為主管，甚至是才剛剛離開星穹列車的奧斯瓦爾多施耐德說。
“你就是條變色龍，奧斯瓦爾多，懂我的意思嗎？”
當時的奧斯瓦爾多·施耐德非常平靜地說：“公司需要變色龍。”
他知道公司需要什麼樣的人，於是他表現成了什麼樣的人——當然，也不完全是表現，他的性格其實就是這樣的。
那時候他以為不管怎麼樣，自己都是能夠笑到最後的，卻沒想到，甚至還不到五十年……可笑，其實是甚至還沒有超過三十年，他就已經被舍棄了。
現在哪怕直到現在，公司也仍然需要變色龍，他的判斷仍然是對的。
但是奧斯瓦爾多這隻變色龍，在從前出現得太過頻繁了，他被人看到，被人抓住，扔到了燈光前麵，而變色龍無法將自己變成燈光的樣子，於是他暴露了。
暴露了之後的變色龍，終究不再是公司需要的變色龍，他的價值已經被榨乾，變成了一條可以扔掉的蜥蜴乾，就算送去女巫那邊熬煮魔藥，公司大概也是無所謂的。
他靜靜地坐在原地，半晌之後，奧斯瓦爾多·施耐德發出一聲短促的嗤笑，再然後，他撐著膝蓋站起來，離開了會議室。
也離開了市場開拓部的大樓——什麼都沒有收拾，什麼都沒有帶上。
就像是他最開始出發離開家的時候一樣，他聽說傳聞中的星穹列車停在了他家所在的星球上，而做為一個可以說是從小到大便是聽著開拓的故事長大的青年，奧斯瓦爾多·施耐德隻伸手從門口扯了一件夾克外套，然後就迫不及待地衝出了家門。
開拓是我前途，家園不會阻攔我的腳步，未來在眼前鋪開——那時候的奧斯瓦爾多昂首挺胸，雖然兩手空空，卻堅定地相信著自己會實現一番了不起的大事業。
是的。
他走出市場開拓部大樓，從大門中走出去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這棟高聳入雲的典型庇爾波因特式建築。
他現在仍然有著和當年一樣的雄心壯誌，畢竟哪怕過去了這麼些年，他仍然是個年輕人，尤其是心態，他的心態年輕得可怕。
他確信，自己隻要有一點點機會，哪怕是細微到肉眼都一部定能看得見的機會，他就會爬回來。
變色龍被舍棄了，但是變色龍仍然還可以回來，過去的那些他會妥善地處理好，把自己洗白，適應這個新版本，然後再把鑽石壓下去……
他總是會進入七人董事會的，他有這個能力，他勢在必得，奧斯瓦爾多·施耐德心想。
暫時的挫折不能算是失敗。
隻是暫時的。
他嘴角稍稍往上，笑意轉瞬即逝。
他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從剛才的強行壓著自己翻湧的、負麵的情感不讓它們顯露在能夠決定他未來的人眼前，再到現在，已經重新振奮好了精神準備再從頭來過——沒有人會不感歎，如果不把道德當做評判標準的話，奧斯瓦爾多·施耐德當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乘坐上屬於他自己的生態艦——哪怕遭遇了降級，他的生活待遇什麼的倒都還是保留著原本身為p47級主管的水平的。
至於現在，當然是要去帶薪休假。
遵從上麵的命令，才能走得更遠，不是嗎？
*
公司的艦艇確實從亞空晶壁上的那個開口中緩緩駛出了，而且這一艘艦艇和他之前看到的那些艦艇都很不一樣，看起來更大、更科技，並且更豪華。
波提歐曾經打劫過的公司星艦不知凡幾，對於各個級彆能夠用什麼星艦，雖然說不上是如數家珍，至少也可以一一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