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如鬆墨，校長提著煤油燈，靠近門口才看清楚校門外站的是誰。
“姨，這大晚上的你過來做什麼？快進來，可彆凍著了。”校長立刻打開門，邀請奶奶進來，去屋裡坐會。
奶奶拒絕了校長的邀請，背微微佝僂著，她下意識摸了摸一向裝著錢的口袋，用帶著濃濃的土音詢問：“我家孩子想上學，這上學要花多少錢啊？”
如果村裡的人都來詢問這個問題，校長也不會愁白一半的頭發，他立刻笑嗬嗬把奶奶給拉進了學校裡，說什麼也要帶她進來瞧瞧。
山村小學比起奶奶家並沒有好到哪裡去，隻是因為有校長在，破舊的屋頂有人修，不會發生屋外大雨屋內小雨的情況，但牆體的裂縫在雨天依舊會滲水，窗戶隻有框沒有窗，寒冬臘月隻能挨凍，學校最好的大概就是柵欄和小屋前的一片空地，被推得可平整了，遇到晴天還能讓孩子在外麵曬曬太陽。
就在這種連山腳村鎮小孩都看不上的學校，成為了這個山村所有孩子和家長的希望，也是校長守著不願意離開的希望。
“姨，你能想著讓孩子來讀書，是好事！隻要好好讀書，現在國家開放高考，孩子能出去，以後就不用在大山裡挨窮了。”校長誇讚奶奶的遠見，大力推崇讀書，“咱們這小學可不要錢，就是每天要你自己帶午飯過來，課本都是免費的，你放心，不花錢。”
一聽不用花錢，奶奶就鬆了口氣，她一直壓在口袋上的手也終於放下，看著村裡破舊的小學，歎氣道：“孩子想讀書，我也不能攔著，能識字也是好事，彆像我，大字不識，這要不是為了買菜，連他們說的那個什麼普通話都不會。”
校長也歎息，國家經曆了最困難的幾十年，這才剛剛有點起色，想要一下子就惠及山村，太難太難，彆說給這裡的孩子普及教育，這裡的人大多連普通話都不會說，一輩子生在大山，死後也埋在大山，可能山腳的風景也不曾見過。
“會好的，主席是好人，以後一定會帶著我們走出大山的。”校長也不能說喪氣話，隻能這樣安慰。
奶奶勉強扯了一個笑容，確定上村小學不用花錢後，馬不停蹄又從學校離開回到家。
這會兒山村還沒有燈，最高檔的大概也隻有校長手裡的煤油燈了，家家戶戶基本用的都還是蠟燭，看到屋裡有蠟燭光，奶奶立刻走了進去，發現榮悠悠還沒有睡覺，上前就抓著她胳膊給抱上了床。
“不省心的小傻子，發燒才剛剛好就折騰，我可沒有錢再給你買藥，這些西藥可黑心，賣的錢都怪趕上一隻老母雞了。”奶奶嘴裡罵罵咧咧，怪現在的西藥太貴，給榮悠悠蓋被子的手卻格外溫柔，見榮悠悠睜著大眼睛還沒有睡，又輕輕拍著她，“睡吧，奶奶看著你。”
躺在床上嗅著枕頭上陌生的氣息，榮悠悠打了個哈欠，耳邊是奶奶哼著曲兒的聲音。
第二天早上天不亮，榮悠悠就被身邊的動靜鬨醒，她睜開眼就看見奶奶已經穿戴整齊，腳上踩著一雙草鞋準備下地。
“你再睡會，等會帶你去讀書。”看見榮悠悠坐起來，奶奶隱匿在昏暗中的麵容格外溫和，一貫的大嗓門也被她壓低了幾分，深怕嚇著這個還沒有睡醒的孩子，“奶奶先去地裡看看。”
望著奶奶遠去的背影，醒來就睡不著的榮悠悠索性從床上爬了起來，拿起邊上疊放整齊的衣服穿上，山裡的早晨依舊有些冷，她又從木箱子裡找出一件外套披好，這才追著奶奶的腳步出去。
等發現這個不省心的孫女也跟過來的時候，一老一小已經來到了田邊。
“你可彆下地，等下就要去學校，第一天去可不能臟兮兮的。”老師在奶奶的心裡就是一個神聖的職業，文化人，總歸是要高她們這些泥腿子一等的。
榮悠悠可不管，挽起褲腿，鞋子一拖，直接踩著田地就下去了。
“奶奶，沒事，我是幫你乾活，老師不會說什麼的。”榮悠悠把奶奶剛剛的話記在心裡，更加肯定麵前的老太太就是一個麵硬心軟的，嘴上雖然說著不讓她讀書，卻悄悄幫她打聽了學校。
還沒有察覺自己說漏嘴的奶奶架不住孫女的孝心，睡意指了一小塊地讓她去那邊除草，自己則彎腰麻溜地拔著田裡的草。
賣菜能賺四五塊，那也隻是趕上有菜的時候，並不是天天都能下去賣的，這次過後，就要等個把月，菜長好了才能再去賣錢。以前爺爺還在的時候，家裡一年也能賺個小兩百塊，現在爺爺不在了，奶奶自己一年也賺不到一百。
可想而知，兒子兒媳拿回來的一千塊錢，對於老人來說，那是一輩子都不一定能存到的錢，她不舍得花，更加不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