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華安並沒有打算冒領功勞: “是我媽的主意,昨天晚上聽說添亮腳崴受傷了,大早上去食品站看看,食品站有些碎骨頭,不用肉票,我媽就買來了,早上洗乾淨開始熬湯,中午回家第一件事是繼續熬湯。"
公社裡有個食品站,食品站養豬也收豬,豬肉主要供應給城裡職工和工人。
食品站不屬於公社,是國營單位,社員們偶爾過去看看,能買到不需要肉票的骨頭和豬下水。買骨頭的人比較少,孫素蘭去一趟就買到了。
“我媽都做不到這種程度,你回家替我謝謝孫嬸子……不了,總讓彆人替自己道謝不好,下次我親自去謝謝孫嬸子,我弟還讓我謝謝你昨天背他回家。"
不是替弟弟謝謝孫嬸子,是她自己要謝孫嬸子。
受傷的是弟弟,喝最多湯的是她。
因為她,弟弟才有骨頭湯喝。
苗彩玉說話的同時,去自己藏私房錢的小角落,摸出一毛錢給薛華安:“你昨天晚上幫我弟弟付了藥費,這是還你的。"
"不用還我了,你自己留著花用。"薛華安不和苗彩玉算得太清楚。
"好吧,就當我還你藥費了,我跟我媽說,你不要,我發火你才收下,然後再找我媽要五分錢。我媽從大隊長這裡討了兩毛錢藥費,準備給添亮再敷幾天藥,該還你的藥錢就進我口袋了,你記得給我保密。”苗彩玉半點不心虛。
薛華安不要,她要。五分錢不少了,她要充盈她的小金庫。
"去找大隊長商量出什麼結果了?"薛華安問她。
苗彩玉把早上,不,應該說淩晨時候討說法的經曆告訴薛華安,順便把隊長幾個人的神色形容給他聽。
“幸好我臉皮厚,不然無地自容了,我媽也沒錯啊,我們又不是無理取鬨,我們有理的好吧。我小的時候,爸爸教過我很多文縐縐的話,有一句話我記得很清楚,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意思差不多是,你不是做這個工作的人,就彆瞎摻和這個工作了。
還是小孩子的我,覺得小孩工作就是玩,我媽每次打擾我玩,我就用這句話反駁我媽,我媽聽不懂啊,不光聽不懂,還賞了我一個腦瓜崩………"
他們家是慈父嚴母組合,媽媽能忍爸爸說她聽
不懂的話,不能忍小孩不聽話,還用爸爸說的聽不懂的話氣媽媽。
苗彩玉後來就不說了,不是怕傷媽媽的心,不是覺得媽媽什麼也不懂,很無知,單純怕挨揍。薛華安聽到這裡,忍俊不禁。
苗彩玉沒攔著他笑,繼續說下去: “我現在長大了,對這句話有了錯誤但也不完全錯誤的理解。我是覺得大隊長既然當上大隊長,必須承擔該承擔的責任,他站得高,看得遠,我們站得低,隻能看到眼前的東西,彆給我們講大道理,不聽不聽,我們就是無知,就是目光短淺,就是不顧大局。早年為了拚個指標,不顧實際情況,不管社員死活,大家都餓得麵黃肌瘦了……反正該爭的必須爭,我們家才不做打落牙齒和血吞的事。”
她們母女倆早上討說法的結果是大隊長自己掏了兩毛錢,答應這幾天讓她們姐弟倆去編籃子,不用下地乾活。
關於保證書,要確定弟弟腳真的跛了。
真成了跛腳,大隊長會簽個保證書,隻要他還當大隊長一天,三個工分就能給到苗添亮。這個工分換成錢,不用集體的錢,隊長自己掏腰包。
苗彩玉沒管彆人什麼表情,反正她和媽媽勉強接受了這個結果。
大隊長之所以不怕他們訛人,不怕他們讓添亮假裝跛腳騙工分,是因為家裡他們家裡還有個講是非的爸爸。
薛華安:“總要有一邊難受的,是自己難受還是讓彆人難受,看個人怎麼想的。”
趙嬸子的硬氣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換成彆個人,都會自我反思。他媽就是這樣的人,常反思自己,自己受傷也隻是自責,自責耽誤勞作,自責給家裡添亂。
"不是隻有一邊難受,兩邊都難受,我們沒撈到多少好處,全是應得的,我弟受傷了,我媽因此生氣,一不小心氣出病來,這樣家裡就有兩個人生病了。
我媽隻是選擇了讓自己不那麼難受的方法。
我也很難受的,昨晚很晚睡,天不亮被叫起來,上午編籃子的時候,感覺魂都不在了,待會兒還得午睡補回來。"
她體力好的前提必須是睡飽覺,睡不夠就跟遊魂似的,有時候都跟不上親媽的思路。
薛華安: “那我不打擾你睡午覺了。”
"你等等,先彆走,你不打算說點什麼?"苗彩玉
走到薛華安背後,給他敲背敲肩膀。
薛華安轉頭看她:“要說什麼?”
"你昨晚背我弟弟回家多累啊,你總是這樣,嬸子做的事情,你要說清楚是嬸子的功勞,自己默默做這麼多事情,一聲不吭的。”他早上起床肯定渾身酸痛。
力氣再大,背個一米七五的小夥子走那麼多路,能不累嗎?
薛華安: "不是大事,都是應該的,我背著添亮走更省時間,能早點回家。"
本來苗家父子商量著一人架添亮的一條胳膊,讓添亮受傷的那隻腳抬起來走路,實際操作起來很麻煩,他就主動說他來背弟弟回家。
“你對我家好可以,對彆人家注意點分寸,不要太好了,太好隻會吃悶虧,你吃虧相當於我吃虧,彆怪我嘚啵嘚念叨你。"雖說他們兩人沒結婚,她已經把他當自己的男人了。
她都對他那樣了,他還不是她男人嗎?
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