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姑娘,夫人還睡著呢。”守在次間的丫鬟聽父女倆有說有笑走了過來,忙上前挑簾,細聲提醒道。言罷自覺低下頭,規規矩矩不敢多看。
“還在睡?”許攸自言自語。他們在講堂待了一個半時辰,妻子歇晌可用來沒有睡過這麼久。
他領著女兒去了裡間。
江氏躺在炕頭,身上被丫鬟蓋了一層薄被,頭上珠玉簪釵也都卸了,烏發鋪散,襯得那張紅潤臉頰嬌妍嫵媚又嫻靜如畫。
許錦爬上炕,跪坐在母親身邊看她,過了會兒忍不住將手背貼上母親額頭,試了試,小聲對父親道:“爹爹,娘沒生病呢,嘿嘿,原來娘也會偷懶。”剛開始她還挺擔心的,這幾個月母親好幾次都睡了很久要等天大亮才起來,爹爹總說娘親身體不舒服又不肯請郎中來看,她怕這次娘親又不舒服了。
許攸回女兒一個笑容,側坐在炕沿上,低頭凝視妻子,看著看著,記憶忽然回到了剛成親那會兒。
她嫁過來時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許是哀思過重,反應特彆大,一日三餐勉強用了些也會吐出來,看得他心疼無比。偏偏那時她對他有很強的防備,掩飾在客氣疏離之下,他亦不敢對她有任何過分親近之舉,隻有她倦極睡下後,他才敢厚著臉皮以探望的名義進來看她。王嬤嬤守在旁邊,他隻能看,看她蒼白的臉。
如今,她睡得寧靜安詳,麵色紅潤。
她不是嗜睡的人,月事,似乎很久沒來了?
“你在這兒陪你娘,爹出去一會兒。”
許攸輕聲叮囑女兒,悄無聲息走了出去,喊來小廝,讓他去請郎中。小廝走後,許攸抬頭看遠處高遠天空,平靜麵孔下是一顆激蕩不已的心。他有種預感,她一定是懷上了,懷了他的骨肉。當然,阿錦是他的女兒,許攸相信不管將來他有多少孩子,阿錦始終都會是他最疼愛的那個,但是,那些孩子的意義是不一樣的。他終於可以再一次照顧懷孕的她,彌補當年遺憾,也可以在孩子出生之前,便以父親的身份陪伴他們。
平複下來了,許攸回了屋裡。
許錦小聲問他做什麼去了,許攸還沒回答,那邊江氏模模糊糊聽到動靜,慢慢睜開了眼睛。見父女倆齊齊轉頭看她,江氏愣了一下,一手撐炕要坐起來,被許攸小心扶住。江氏詫異於他如此體貼,坐正後問道:“你們怎麼回來了?”
“講完課當然要回來啊,”許錦挨著母親坐下,笑眼看她,“娘你真懶,睡了這麼久!”
“啊,這麼晚了啊?”江氏不可置信地看向窗外,發現外麵果然已經有些暗了,她懊惱地揉揉額頭,扭頭對許攸道:“你先出去,我收拾一下,然後就該用晚飯了。”披頭散發的,當著女兒的麵,她不好意思讓他也在旁邊看著。
許攸按住她肩膀不讓她動,柔聲道:“晚飯到時候端到屋裡用。你先坐著歇會兒,郎中馬上來了。”
“為何請……”江氏疑道,可是對上男人含笑的眼睛,她又驚又疑,莫非……
江氏突然忐忑起來。雖然生了一個女兒,可那會兒她還小,整日又渾渾噩噩的,幾乎完全是王嬤嬤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形同走肉,直到月份大了,感覺到孩子的踢腿了,她才慢慢恢複了過來。如今又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對懷孕初期的症狀忘了差不多,她的月事每年也會有一兩次不準的情況,因此這次遲了也沒有多想。
真的,又懷上了嗎?
江氏看看丈夫再看看女兒,默默在心裡祈求老天給她個孩子。阿錦盼望弟弟,許攸也想要個孩子,她也真心想為許攸生。
待郎中篤定地告訴她已有兩個多月的身孕時,江氏歡喜極了,郎中一走,她視線便落在丈夫身上挪不開了,杏眼水潤明亮,唇角上翹。她難得露出這種傻樣,許攸忍不住抱住她,再把笑得合不攏嘴的女兒也抱在懷裡,挨個親她們娘倆額頭。大的小的都是他的寶貝,現在大的又懷了一個小的,他真心滿足。
這一晚,許錦賴在了父母房裡。她跟母親睡一被窩,父親自己睡一被窩,一家三口一起商量小孩兒叫什麼。因為許錦一口咬定肯定是弟弟,許攸江氏為了哄女兒,便都隻起男娃名字。
取了好幾個許錦都不滿意,江氏笑著捏捏她小臉,“算了,不想了,既然你那麼喜歡大白,弟弟就叫小白吧,怎麼樣?”
地上大白聽到有人提自己,耷拉著的耳朵輕輕動了動。
“不要,大白是大白,弟弟是弟弟,不能起這麼像的名字。”許錦不讚同。
江氏掩嘴打個哈欠,摟著女兒親了一口,“反正明年才生呢,咱們慢慢想,不急。快睡吧,娘也困了。”
“嗯。”許錦回親母親一口,再輕輕摸摸母親依然平坦的小腹,摸了好一會兒,才甜甜睡了。
耳邊是女兒清淺的呼吸,江氏溫柔一笑,扭頭看許攸。黑暗中看不清男人麵容,不過他的手早在躺下時便伸了過來,悄悄握著她的。
“你還要握多久?”江氏慢慢側轉過去,聲音又輕又柔。
許攸靠過來親她,親到臉頰,惹來她一聲偷笑。他喜歡聽她笑,邊聽邊往下移,這次親對了地方,溫柔地含了會兒,挪到她耳邊道:“一輩子。”
江氏無聲地笑,捏捏他手,“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