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儼當然記得許錦。读零零小说
父母回老家住了五年有餘,他因路途遙遠每年隻有過年才有時間趕回來,平時書信來往,詢問父母過得可否舒心,母親常常提到隔壁許家的小姑娘。他第一次回來過年時,對許家父女也是印象深刻。許攸溫潤謙和不卑不亢,小姑娘天真嬌憨不怕生,甜甜叫伯父時聽得人心頭不由自主柔和下來,實在討人喜歡。幾年下來,如今他回來都不忘囑咐妻子,特意給許崔兩家孩子備份禮物。
剛剛也正是無意瞥到長子又把人家小姑娘欺負哭了,他才忍不住生氣的。這個孽子,父親寄信說他終於肯上進時,他還欣慰了好久,誰想一回來就看他不務正業,分明還是從前那個頑劣性子!
他瞪了祁景一眼,轉而笑著對許錦道:“阿錦真乖,一年不見都長這麼高了。剛剛是祁景欺負你嗎?彆怕,伯父替你做主。”
許錦愣了愣,馬上想到剛才掉眼淚的事,連忙解釋道:“沒有,伯父你看錯了,我是被雪粒兒迷了眼睛。對了伯父,現在我跟祁景已經和好啦,他早就不欺負我了,每天不是讀書就是練武,祁爺爺龐叔還有我爹都誇他將來一定很有出息呢!”許錦連番誇道,祁景已經沒了母親,她希望祁伯父能對他好點。
“真的?”祁儼看看長子,雖然問著,其實心裡是相信了的,畢竟這個小姑娘可不是會替祁景說話的主。
祁景垂眸不作回應,目光落在許錦裙擺上,為她的好意而暖心。
“父親,連阿錦都這樣說了,你就彆責怪大哥了。阿錦不會說謊,祖父祖母信上更不會說謊,大哥如此努力,你該高興才是啊。”旁邊馬車車簾挑起,一個藍袍少年彎腰鑽了出來,利落跳到地上,先朝許錦笑笑,然後看向祁景,“大哥,好久不見。”
正是祁景二弟,祁恒,隻比祁景小一歲,生的唇紅齒白,眉眼與祁景有六分相像,都隨了他們父親。
“二弟。”收到小姑娘的眼色,祁景簡練回道。
祁恒微怔,接著笑得越發自然,“那大哥先跟父親說話吧,我去後麵扶母親下車。”言罷朝許錦歉然地眨眨眼睛,抬腳往後麵緊跟那輛馬車前去了,走著走著,忍不住朝蹲坐在許家門口的那條大白狗看了好幾眼。
他看大白,大白也看他,一雙黑眸冰冷無情,是它麵對陌生人的慣常模樣。若非許錦方才小聲讓它守在家門口,它肯定要跟在主人身邊的。
祁儼也發現大白了,麵露驚詫,“阿錦,那是你們家養的?”看著可真不尋常。
“是啊,它叫大白,又聰明又厲害,現在祁景跟龐叔進山打獵時都會帶大白去,昨天大白還逮到了一隻狐狸呢。”許錦自豪地介紹道。餘光中見那邊蕭氏母子三人已經下車,八歲龍鳳胎之一的小女娃祁薇怯怯地抱著蕭氏胳膊不敢走,許錦忙跑到大白身前,擋著大白朝她們解釋道:“伯母,阿時薇薇,你們彆怕,大白不咬人的,它可聽話了!”
“我才沒怕,我還見過狼呢,比它凶多了!”祁家老三祁時大膽地朝許錦走了兩步,被祁恒伸手攔住。
“可是它看我的眼神好凶啊!”祁薇從母親身側探出頭,可憐兮兮地道。
蕭氏笑著把女兒拉到身前,“你看你許姐姐都敢站在大白身前,大白肯定不凶,是不是?”
祁薇勉強相信了母親的話,隻是依然不敢像三哥那樣大膽地看大白。
蕭氏並不強迫她,抬頭對許錦道:“伯母要領著他們拜見祖父祖母去了,今日大概有些忙,明兒個阿錦記得過來玩啊,路上薇薇念叨好幾次要找你玩呢。”
祁薇點頭,脆生生地附和母親,“我想許姐姐了,許姐姐堆得雪人特彆好看!”
許錦汗顏,去年貪玩領著祁時祁薇偷偷堆雪人,屁股差點沒被母親打開花……
憶起舊事,許錦挺不好意思的,跟祁家眾人打過招呼後趕緊往院裡走。大白乖乖跟在她身後,這時彆說祁時,蕭氏祁薇連同祁恒都不由追隨大白打量。乖不乖的不提,沒有了那雙眼睛的注視,大白的身體漂亮極了,想不注意都難。
“好了,咱們先回家吧。”蕭氏最先收回視線,領著三個兒女去跟祁儼父子會合。雖然早已打定主意不攙和祁景的事了,她還是忍不住悄悄觀察對方。
一年未見,少年黑了許多也高了許多,與往前的敵視輕蔑相比,現在祁景眼裡變成了一種看待陌生人的漠然,好像他們都與他無關似的。這讓蕭氏很是吃驚,從仇恨到漠然,誰能說這不是一種放下?這個孩子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態度一下子變了這麼大?
她如以前一樣,客氣地喚了聲少年小名。
祁景點點頭算是回應,領先往前走。他過來時是祁家老兩口照顧他,且原身那麼惡劣老兩口都沒有放棄長孫,祁景真的敬重兩位老人。而之前原身無理取鬨百般搗亂,祁儼跟蕭氏從教導到無奈到放棄,全是人之常情。作為一個旁觀者,祁景不怪他們,但祁儼連親生兒子都放棄了管教,祁景對他也生不出半分好感,隻當他們是陌生人好了,反正這些人住到初十就走。
望著前麵少年高瘦的背影,祁儼、蕭氏相視一眼,各有各的感慨。
祁儼十八歲高中探花郎,入翰林院任職,接著娶妻生子喪妻再娶。祁景開始鬨的時候他剛剛進了戶部,正是忙亂時候,當值一天回家後身心俱疲,卻還要收拾長子折騰出來的爛攤子。一次兩次還好,次數多了他忍不住發了脾氣,不想長子不思悔改,反而越發恨他越發胡鬨,直至父母帶長子回了老家,他才徹底安寧下來。待年底團聚時,長子依然不肯安生,漸漸便消耗了他的想念。父子倆本就不常見麵,身邊又有乖巧懂事的兒女,祁儼不能否認,他對長子是沒有太多關懷的。長子肯上進他會欣慰,長子不肯悔改,他大概也隻會長歎一聲。所以,如今上進的長子冷淡對他,祁儼並不生氣,隻是有些悵然若失。
蕭氏倒沒有覺得遺憾愧疚。嫁入祁家時她便決定視祁景如己出,好好教導他。可惜她想的太天真了,小孩子執拗起來,連大人都震驚。她試過溫柔細語試過嚴詞厲色,均沒能換來祁景的接受,於是她也就不努力了。不在丈夫前告他的狀,常常勸丈夫去看看他,一年四季衣食住行都打點好,她隻求問心無愧。此刻她隻是感慨,當年頑劣的孩子已經長成了沉穩少年,真是歲月如梭。
父母各有所想,孩子們也在發表自己的看法。
祁時很不喜歡這個大哥,“等我長大了,早晚也要欺負回去!”他還記得大哥搶他的紅包呢。
祁薇搖搖頭,“娘說欺負人的孩子都是壞孩子,我不欺負大哥,但大哥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
祁恒走在弟弟妹妹中間,一手牽一個,聽完他們的童言童語,正色道:“不許胡說,那是咱們大哥,以前大哥有些偏激,現在大哥變好了,咱們就得敬重他,不能老想著從前的事。你們兩個,以後怎麼對我就怎麼對大哥,知道嗎?否則我也不把你們當弟弟妹妹。”家和萬事興,母親自小就是這樣教導他的,且他在京城的一些見聞也證明了這個道理。
兩個小娃娃瞅瞅對方,乖乖點點頭,他們最聽二哥的話了。
眾人進了屋,見到祁老爺子祁老太太,自有一番孝順寒暄。
祁家一行人回來的第二日,崔家家主崔萬元與長子崔康也回來了,帶著滿滿六車年貨。
這兩家,祁家有令人想要攀附結交的權勢,崔家有令人想要占便宜的富貴,隨著當官的當家的兩位老爺回歸,登門拜訪者頓時絡繹不絕,一下子就熱鬨起來了。許錦在自家院子裡玩,常常聽到隔壁傳來的迎客送客聲。但這種熱鬨她是不羨慕的,因為她聽祁老太太和崔夫人說過,應付那些人很累,母親現在懷著弟弟,可經受不起折騰。
許錦隨父母分彆去拜訪了一次,然後就不再上門叨擾了,畢竟是合家團圓的時候,還是不要打擾人家的好。倒是祁景好幾次過來請教許攸問題,偶爾碰到會陪許錦說會兒話,許錦問他跟父母相處如何,祁景總是一句話帶過,許錦想著最近並沒有聽祁伯父罵他,放了心。
除了祁景,那對龍鳳胎也會過來找許錦玩,次數多了他們都很喜歡大白。可惜大白對倆孩子沒什麼感覺,反應淡淡的。許錦愛狗,見大白不喜歡,她也不會強迫它接受祁時祁薇的碰觸,或是命令它做什麼能夠證明它很聰明很聽話的事,隻用其他方式哄兩個小客人。在旁人眼裡,大白或許是狗是養著玩的,在許錦眼裡,大白是她的家人,除非大白自己願意,她不會為了任何人委屈它。
好在祁家兄妹並不是霸道無理的人,即便是有點驕傲的祁時,假裝不好奇大白幾次後也放棄了偽裝,改成想儘各種辦法討好大白。許錦在一旁看著,見大白對祁時準備的美味兒嗤之以鼻,跟祁薇一起笑彎了眼。
玩伴多了,熱鬨也就多了,在這種喜慶的氛圍裡,除夕轉眼來臨。
東湖鎮的習俗,除夕夜和初一早上都要吃餃子的,從黃昏時便要開始準備了。
今年意義不同,江氏決定親自包餃子。這胎她懷相好,孩子並沒有鬨她,再說家裡算上大白一共才四口子,吃不了多少,肯定累不到的。許攸勸她不住,便說好跟她一起收拾,許錦更是早早洗了手,站在麵板前準備動手幫忙。
許攸幼年過得辛苦,家中沒有仆人,他也常常幫母親做飯的,所以包餃子這事其實他很在行。和麵切菜攪餡兒這種費力氣的活兒他一人全攬,讓母女倆在旁邊等著包餃子就行。
母女倆第一次瞧見他做飯的樣子,江氏為丈夫不合文人規矩卻很體貼的舉動開心,許錦則沉醉在自家父親不輸於作畫時的行雲流水般的動作裡。於是,兩雙相似極了的水亮杏眼都目不轉睛地盯著許攸,盯得男人有些不自在,特彆是來自妻子的視線,讓他臉上開始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