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霍初宵沒有多大影響,倒是季宗明後半程始終厭厭的打不起精神,有時候倆人麵對麵遇上了,還會下意識地讓開路。
霍初宵沒見他這麼消沉過,以為是公司經營出了問題,還挺關切地問了問他有沒有事。
季宗明衝他有些慘淡地笑了笑,“沒什麼,怕打擾到你。”
霍初宵更覺得奇怪了,但是還想問什麼,對方卻已經自顧自走了。
可是沒走出去幾步,季宗明又停下來,回頭叫他。
霍初宵就見他在走廊的陰影地段,眼睛裡閃閃亮著一點光。
“給我幾天時間,我需要想點事,想明白了,可能會和你聊聊。”
霍初宵一頭霧水,但季宗明認真的神色讓他也不由得正色起來,點點頭。
那之後直到結束旅行返程,兩個人都沒再私下說過幾句話,霍初宵雖然還是照常寫生,還結交了小島上幾個有些才華的街頭藝人,但心裡總覺得空落落,老是時不時就想起季宗明那句話。
他會和自己聊什麼呢?肯定不會是工作了,與AZ的合作項目已經了結。那會是什麼呢?
霍初宵覺得自己並不在意,但心裡想著他,手上還是一個不穩,顏料畫出了界。他歎了口氣,不是為這一點筆誤,而是為自己最近一想到季宗明就心神不穩的毛病。
旅遊休假的最後一天,眾人通宵飲酒作樂,不少員工借著酒勁,都放開了不少,還敢拉著季宗明他們那幾個高層一起來搞點酒桌遊戲。
霍初宵也不參與,那些小年輕也照顧他,沒過來硬拉著人社交,他就安安靜靜跟幾個不喝酒的坐在角落裡,有一搭沒一搭說話,看那群人鬨騰,看不喝酒的這幾個偷偷給同事拍照片p成表情包,也挺輕鬆。
他們的酒桌遊戲倒是多得很,從飯點一直玩到了淩晨,期間好幾個遭不住都去衛生間吐了,還有不少酒量大的堅守陣地。
季宗明算是一個,據他說以前在部隊複員的時候,一整桌人都沒喝過他,酒量深不可測。好幾個員工都摩拳擦掌想要給他比下去,一個勁地帶他遊戲。
霍初宵不懂那些玩意兒,隻知道他們鬨得完全沒了分寸,最後也不清楚是不是在玩什麼真心話大冒險,要季宗明選是一口氣悶一整瓶酒,還是挑個順眼的男同事親一口。
這群小子憋著壞,就是想讓他選前者,季宗明也確實如了他們的願,聞言直接用牙把酒給起來,一仰頭,眼都不眨就開始灌。
四周沸騰一片,都在給他叫好。
霍初宵看著倒是心驚肉跳,心說這一瓶要是讓他喝下去,保證直接進醫院了。
然而季宗明喝完卻還是沒事人似的,臉不紅氣不喘,隻是衝那幾個小子倒了倒酒瓶示意空了,之後順手就給扔了,當啷一聲。
那幾個員工這時候才有點心虛,生怕得罪了總裁,有一個小聲嘟囔:“沒事的總兒,您不是恢複單身了嘛,親一口沒人說閒話。咱過了今天就全忘了。”
季宗明瞥他一眼,笑著說:“小兔崽子,得了便宜賣乖?”
那個小年輕嘿嘿了一聲沒說話。
季宗明卻大馬金刀地坐進沙發,幽幽道:“你就算後半程都給我來這個,我也是有幾瓶喝幾瓶。我給心上人守身如玉呢,一個也不親,鬨著玩也不行。”
他這話說得隨意,配合那神態,跟說醉話似的,可周圍人聽傻了一圈,反應過來後,齊刷刷就看向一個地方。
霍初宵本來正端著小碟子吃舒芙蕾,忽然被十幾雙眼睛盯著,一下子就懵了,而且還不止懵了一次。
先是聽季宗明說有心上人懵一回,再是被一群人盯著懵一回,最後慢吞吞反應過來這群人什麼意思,又懵一回。
而始作俑者,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坐在沙發裡點起一根煙,緩緩吐了個煙圈,也不知道醉沒醉。
霍初宵這個角度,隻能看見季宗明的半個側臉,見他一眼都沒向自己這邊瞧,一方麵鬆了口氣,但一方麵又隱隱有些失落。
至於為什麼失落,他不願意細想。
因為不用想他也明白。
自從季宗明搬出去以後,他們倆相處時間驟減,本以為關係就這麼淡了,誰知季宗明以前對他一點一滴的好,倒是全冒出來了。
以前察覺不到,如今一個人住了,才發現季宗明當初工作那麼忙,還會抽空給自己做晚飯,時不時帶回家甜品投喂他,平時的家務也完全不用他操心,鐘點工都是季宗明安排的,都是選在不打擾霍初宵工作的時間讓人家上門的。
這次來旅行,行李也是他自己收拾的,翻小藥箱時,一眼就看見季宗明以前幫他整理出來的旅行必備小藥包,裡麵藥品一應俱全,日期都是新的,他蹲在藥箱前麵,舉著那包東西愣了好久。
他不是沒喜歡過彆人,上高中時,雖說遇人不淑,但也對祁朗產生過超過友情的心思。他知道自己就算性子再改變,本性還是難移,隻要有人對自己有一分好,他就容易被打動,把這一分好,擴大成十分。而最可笑的是,人家也許對所有人都給出一分好,一切都隻是自己在自我攻略罷了。
所以季宗明不在乎彆人誤會他倆是一對兒的時候,霍初宵很生氣。他氣自己禁不住打動,又氣季宗明對自己沒有那份心思,還要叫他誤會。
所以就算這麼多雙眼睛都看過來,都以為季宗明口中的那個人是他,霍初宵也不肯去信。
隻要他不期望,就不會有失望。
更何況這次旅行回國,他和季宗明恐怕就會山長水遠,各自生活了。
坐上回國的飛機,他照舊還是在角落,和季宗明挨著,也不知是有意為之,還是沒人在意,他們倆來去座位都是緊貼著的。
霍初宵一個人有些寂寥地托著腮看窗外,正大腦放空,忽然就聽有人叫自己名字。
回過頭,發現是季宗明。
他就回道:“有事?”
季宗明很認真地點點頭,“有事。”
霍初宵看他神色如此鄭重,不由望了望四周,結果發現這一段機艙裡,另幾個人居然都不在了,也不隻是集體出去了,還是被季宗明給支走了。
發現空間裡隻剩他們倆人,霍初宵沒有來地一陣心慌。
他有些沒底氣地說:“請講。”
季宗明卻沒直接說話,而是凝望著他很久,久到霍初宵也想逃出這截機艙了,才開口。
“初宵,我喜歡你。”
霍初宵愣了愣,脫口而出:“你喜歡什麼?”
季宗明非常認真地、咬字極其清晰地告訴他:“你。”
霍初眨眨眼睛,仿佛沒有理解。
季宗明卻不放棄,繼續道:“抱歉挑了這麼一個草率的場合向你表白,但其實在哪裡都無所謂,我隻是怕你跑了,至少在飛機上,你一時離不開。我向你說這話,也沒有彆的意思,也不是希望你現在就給我答案,我隻是想問你,我讓你困擾了麼?如果我說我們從這架飛機離開後,我要開始追求你,你會不舒服麼?如果你覺得會,我……”
季宗明其實給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他想過如果霍初宵拒絕了自己該怎樣,霍初宵有拒絕的權利,畢竟他以前做的真的很差勁,他告誡自己要學會接受,他甚至覺得已經快要催眠自己了,可真的等到這一刻,他發現自己還是沒法把那句話說出來。
他沒辦法說,如果你感到困擾,我可以退出。
他就是沒辦法。
他做不到。
季宗明覺得自己已經做出了悲傷的表情,因為霍初宵微微張大了嘴,很驚訝地看著他。季宗明覺得這一刻的自己很狡詐,故意惺惺作態,讓霍初宵心軟。可他並沒有,隻是想一想會被拒絕這件事,他就感覺心口微微酸痛,比穿著防彈背心被子彈打中還要痛。
他沒法給自己的感情穿上防彈背心。
霍初宵的沉默比他預想中來得很久,最後霍初宵甚至扭過頭去,不再看他。
季宗明隻覺得一桶冰澆了下來,由內而外地發冷。
他想,還是結束了麼?這是他應得的麼?那會不會,此刻就是他們兩個人麵對麵說的最後一句話了呢?
這個念頭一出現,季宗明就難掩激動,如果真是這樣,他還是想再爭取一次。
然而就在他再次開口之前,霍初宵微不可聞的聲音傳來。
“沒有不舒服。”
霍初宵的聲音很小,但在安靜的機艙中,還是聽得很清楚。
清楚到釘進季宗明心裡似的。
他仍激動著,靠過去問:“你,你再說一遍!”
霍初宵不吭聲了,過了會兒道:“沒聽見算了。”
“聽見了聽見了!我……”
霍初宵眼見他聲音越來越大,隻能回過頭不滿道:“你安靜點呀!”
季宗明頓時老實地閉上嘴,但一雙眼睛還是亮亮的。
霍初宵問他:“你前幾天說要想一想的事情,就是這個?”
季宗明點頭。
霍初宵抿了抿唇,道:“……我沒有不舒服,但是有點困擾。”
季宗明聽了有點心急,“你說。”
霍初宵坦言道:“我覺得你跟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而且……咱倆不是已經離婚了麼。你也說過,對我沒興趣……”
季宗明真的急了,趕忙道:“我後悔了,不行麼?”
霍初宵:“可是……說實話,我現在不大信。你以前真的說得很認真,很走心。”
季宗明有苦難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