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封神40%(1 / 2)

中午十二點, 正是大快朵頤的好時間,然而哪怕是從最火爆的食堂窗口排了好久的隊才搶來的雞腿,眼下都暫時被向來是乾飯人的鄭飛揚忘記了。

他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胳膊肘搗了搗杜詩怡,感歎:

“怡寶啊怡寶, 你說你咋就能這麼厲害呢?大家都是一個腦子兩隻手,怎麼你就如此能學呢?講真你考慮考慮去傳道授業解惑吧,教師界需要你——廣大受苦受難的碼農同誌需要你啊!”

他本來隻是開玩笑, 沒料到杜詩怡真的點了點頭:“我也想呀,如果將來有去高校任教的機會就再好不過了。”

少女托腮若有所思, 大眼睛裡滿是認真與景仰:

“想做一個像老師那樣的人呢,隻不過我現在水平肯定是不夠的, 以後再看吧。要是真能帶新人,我不敢說能教多少,但隻要是我會的, 肯定毫無保留。”

對此鄭飛揚嘖嘖連聲:“……你會的?那彆人簡直能受用一生了好嗎?你自己看看你會多少東西?”

曾經他真的有試圖理過杜詩怡的技能樹,然後發現……彆鬨了,數不過來,不如去問天上有幾顆星星來的靠譜。

“可我也是從不會到會的啊。”杜詩怡輕聲說,“我親身走過,知道這條路多難, 也知道如果有人在旁悉心牽引是多大的福分。何況……”

她短暫的沉默了片刻, 向來清明澄澈的眼神有那麼一個瞬間全是複雜。

而鄭飛揚也在那個瞬間, 奇異的似乎突然懂了什麼。

老許人格魅力確實大, 身為行業翹楚並且對弟子們極儘關愛,絕對是教師界的優秀模範代表。

但能讓杜詩怡說出想去高校的話,除了她的確對老師尊敬而親近, 隻能說明,三年前那件事對她的影響還在。

仔細想想三年來她確實一直都在默默做著相關的事情:沒拒絕任何一場交流會,從來不吝惜把自己的代碼給人學習,誰有搞不明白的東西去問她,她能不厭其煩給你講到懂為止,完全不在意需要幾遍。

對每一個來求助的人,她都永遠是體貼而鼓勵的態度,有時候上學校論壇看到哭訴壓力大學不會的絕望帖,都會打下一長段回複傳遞安慰與溫柔。

鄭飛揚抬眼望向餐桌對麵的少女,內心替她歎了口氣。

那件事他也算是陪著一起經曆過來的,知道她當時有多難熬。

他一直知道她是個計算機天才,而她,一直以為自己的表姐是個計算機天才。

或者說他們全家都這麼以為。因為那位表姐當年是以市狀元的身份考入A大計院,並且保研本校,前途一片光明。怡寶確定進Y大學計算機的時候,每逢家庭聚會長輩們都笑稱這是養出了一對IT姐妹花,而且姐姐已經被證明了在這條路上無比耀眼,妹妹有什麼不懂都可以去問,家裡人放心得很。

但是僅僅過了一年。

他們大一下學期的時候,那位被所有人都斷定擁有錦繡未來的表姐休學。

當時鬨得很大,差點要變成退學,怡寶頂著期末七門考試三個實驗四個大作業的壓力幾乎天天往A大跑,作為家裡唯一能理解表姐的小輩,在沉默疲憊的表姐和不可置信的舅媽之間兩頭安慰,18歲的小姑娘一夜之間忽然像個成熟的大人,渾然不提自己其實也遭受了巨大衝擊。

她入學之後其實沒怎麼跟表姐提過專業上的問題,因為自己聰明,老師nice,還迅速結識了一幫大神圈的人,如魚得水輕鬆寫意。

但是她從小確實跟表姐親近,兩個人感情深,就算各自都忙也會隔段時間約著出去吃吃玩玩,手拉手走在熱鬨或寂靜的街。

她一直,把表姐當作閃閃發光的榜樣,和希望對方永遠都好的閨蜜。

但直到那時候她才知道,表姐其實對家裡瞞下了很多事情,比如漂亮成績是每天學到淩晨三點才驚險換來,比如優秀代碼背後是無數次調不好bug的崩潰大哭,比如這些年學計算機她很累很累,再也承受不住這條路上無休止無儘頭的壓力。

褪去光環,那其實隻是一個對專業沒那麼擅長也沒那麼喜歡,卻害怕讓一向以成績為榮的父母失望,所以委屈自己去拚命的女孩。

女孩已經耗儘了所有氣力,甚至出現了嚴重的抑鬱傾向,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鄭飛揚再歎一口氣,總而言之那段時間怡寶全家都是一陣巨大震蕩,在休學還是退學的最終結果出來之前,她整個人就像一根蠟燭一樣兩頭燒,一邊陪著表姐對抗陰影勸著舅媽接受現實,一邊還要扛學校繁重的課業和先前接下的項目,完全身心俱疲。

而那段時間,身為確定關係不久的男朋友,沈硯一次都沒有出現過。

先前他就不常陪怡寶出去約會,紀念日都要泡實驗室,好不容易在一起吃頓飯結果半途接個電話又要去救急這種事也不是沒發生過,他們這些朋友看得都窒息。

拜托!!!從Y大計院到整個京圈,排著隊追怡寶的那簡直是人山人海沒有儘頭,就算硯神這個名號也一樣有鎮圈之重,那也沒有這樣欺負人的啊!

知不知道計算機院堪稱和尚廟啊!那麼那麼多男同胞盼星星盼月亮盼對象盼不來,你有個這麼漂亮這麼聰明這麼活潑耀眼的女朋友,居然不熱烈不珍惜不把她捧掌心裡寵,乾嘛啊!!!

反正,沈硯本就經常外出去忙,但那次消失的格外久,久到他終於出現的時候獨自麵對親人重大變故的怡寶都已經考完了三門硬課的期末,兩個人在圖書館外談了一會兒,回來怡寶就跟朋友們說分了。

鄭飛揚歎出第三口氣,後來他也跟她聊過,那個在之前每次沈硯因為科研顧不上她的時候都體貼大度的少女,枕著手臂趴在咖啡廳的窗邊,輕聲道:

“我也沒有那麼脫俗啊。一次兩次可以,三次四次可以,一直這樣的話,我真的會不敢確定他到底還喜不喜歡我,還是隻是因為責任,才偶爾回來看一看我。”

“科研很重要我明白,我將來也是想走這條路的,知道有多辛苦。可是……我們兩個好像都還不具備事業兼顧感情的能力,我最近也實在是太累了。”

她望著窗外大片大片如墨的夜色,輕聲道:“真遺憾,要是在28歲的時候遇上他就好了。”

28歲的話,大概雙方都會更成熟,也更能處理好關係吧。而18歲,到底是閱曆太淺了,還是沒辦法像無所不能的大人一樣。

互相理解對方的不得已,和平分手各奔事業,似乎是那個年齡最好的結局了。

鄭飛揚明白這一切,他隻是時隔經久,再次想起當年剛剛成年的好友每每在月色下從A大回來的時候,眼裡的那種難過。

那大概是她在被白承輝抄論文之前,順風順水的成長經曆裡,唯一的至暗時刻。

***

杜詩怡回過神來,有點驚訝的發現餐桌上居然略微沉默。

往常鄭飛揚可是最能叭叭的,一邊大口吸飯一邊帶著全桌一起瞎扯閒聊,今天怎麼突然格外安靜。

她試探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誒,怎麼啦?”

“……啊,沒什麼。”鄭飛揚如夢初醒,低頭接著啃雞腿,在間隙裡含混不清的說,“就是感覺怡寶你這回的東西做出來,好偉大哦。”

杜詩怡:?

她隻是因為那時候親眼見過太多次表姐哭著說一個人debug太痛苦也太無助,所以總是想著,如果之前姐姐在那些黑暗裡掙紮的時候,能有人拉一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