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見明光,照亮玉春苑各個角落。
浮塵如劍影,射入大堂,勾勒出眾人的麵容光影。
沈媽媽環顧四周一眾年齡不等的女子、女娃。
她接過沈秋慎重遞來的尋常棉布口袋,打開後掃見裡麵三萬兩的票子,瞧著沈秋滾潤在眼裡的淚,長歎口氣道:“收起你的眼淚,大小夥子一個,彆整出一副沒出息的樣子。想當年,媽媽我這玉春苑日進千金,這點銀票算得上什麼。”
月娘環顧一圈,笑著插話道:“如今,這裡頭可是我們的救命錢。你看那幾個小的,麵黃肌瘦、粗衣麻布,有這筆錢後,不僅今年我們可以好好過個冬,日後……”
沈媽媽瞪了她眼,斂眸道:“你彆這麼說,目光短了。這錢是樓主給的本錢,怎麼用聽沈秋。”
“就是。我家大小姐的錢,你也敢隨便肖想著花?”金蘭花算過這宅裡的人。若說將來誰會搶她管事的位置,定是這個月娘。
隻是大小姐把銀票給沈秋,還給他改名,又不給自己,多少有點氣不順。
沈秋瞧金蘭花彆扭撇嘴的神色,直接溫聲道:“這裡麵有你的賣身契。我得那份,大小姐已經給我了。我打算去消除奴籍,至於你的,大小姐說隨你處置。”
“……真的?”金蘭花一下子坐直,喜不自禁地起身,一把奪過沈媽媽從布袋裡取出的賣身契。
她仔細地瞧著,輕撫在曾經按過的紅印上。這一瞬間,無疑是不一樣的。她也不自覺地沁出淚水。
一旁圍觀的眾人露出羨慕的神色。
翠兒瞧不過金蘭花對沈媽媽的無禮,還總是借著是樓主親自帶來的身份對她人頤指氣使,睨眼嘟囔道:“你識字嗎?”
“我就是不識字,但上麵這手印我自己按得還能不認得?”金蘭花耿直脖子,不客氣地懟回去。
沈秋不管這些姑娘,直接看向沈媽媽。
沈媽媽朝他頷首,再向一眾姑娘們緩聲道:“你們的身契就在妝匣內,樓主看過後又讓我收著了,我還是一個意思,你們想走,可以領了散夥錢自行離去。”
眾人紛紛互相看著,隨後“媽媽長、媽媽短”的圍住她。
大家無家可歸,早已把這裡當家。
幾位女子再次想起當初被賣的場景,一時間大堂內的氣氛壓抑而可憐,少女們更是淚如雨下。
金蘭花本來有點偷樂,被周邊環境一染,眸裡孕的水直接成珠子,吧嗒吧嗒地滴下去。
慕容秋荻耳聰的很,直接從高處落在舞台中間,震地眾人一下子卡殼失聲。她知道這出場有點腦殘,但是她真得不喜歡女孩子哭,假作輕咳幾聲。
“樓……樓主?”翠兒瞧她這出場方式,呆愣了。
慕容秋荻嗯了聲,無奈道:“我耳朵靈,你們又太吵,擾得我睡不好。我睡不好,脾氣就不好。沈媽媽,東西在你那,你自己處置。”
她說完話,眾人還沒反應過來,隻覺得一個晃眼的功夫,那如仙降落的小身影又不在舞台中央。
其中,小女孩中年齡最大得那個大聲叫道:“月兒姐姐,這……這這就是江湖人說的輕功嗎?可以飛簷走壁那種?”
眾人連忙向她“噓”了一聲。
有人點頭、有人掩口,紛紛不敢再大聲說話。
沈媽媽垂了垂頭,撫了撫鬢角發白的頭發,笑道:“胡……沈秋,你把大家的身契都拿去消除奴籍吧。”
她見眾人既興奮又要壓住驚叫的勁兒,釋心的笑開:“你們記住,這是樓主的恩典,往後再來的人,不一定有這待遇。你們是頭一批才有這個福利,記住樓主的大恩,知道了嗎?”
感情不錯的幾女彼此交握雙手給予力量,她們紛紛向沈媽媽頷首,又各自分彆道:“知道了……”
她們在小的幾個女孩的提醒下,紛紛按住嘴。
眾人相視間,輕輕地笑起來。
沈媽媽布滿褶皺的臉綻如飽滿的花朵。她讚許地看向沈秋,【這一次,沈秋真是幫了大家的大忙。】
她擺了擺手,示意眾人安靜,又向她們道:“那你們該乾什麼就乾什麼去。動作都輕點兒。尤其你們幾個小家夥,翠兒,你好好帶著她們。月娘和沈秋留下。”
其餘女孩在翠兒的帶領下紛紛去了後宅。
沈媽媽看向月娘和沈秋,點了點頭後開始安排。“月娘,你一會同沈秋,蘭花去置辦些東西,再請人來修葺屋子。”
她又看向沈秋,打聽昨夜的情況。
待沈秋說了明白,沈媽媽就道:“你多留點心,關注下那府的動靜。這銀票上有各官大員的簽字蓋印,你跑一趟遠路,去遠一點的隔壁縣兌換回來。
記住,一次不要兌太多,散開兌,多去幾次不打緊。千萬不能引起彆人的懷疑。”
沈秋自然曉得其中的厲害。他點頭道:“我知道了,沈姨。”隨即,他驚訝地接過沈媽媽另外遞來的百兩散銀,“這些是?”
“你先拿去用。請人、買人都要花錢。
何況樓主住在這裡,總要買點好吃好用來。她是世家的大小姐,平時用品肯定精細。”沈媽媽細細地叮囑完,再看向月娘,以及不肯離開的金蘭花。
她含笑道,“大小姐是善心人。同樣,你們也看到了,她的本事不小,背後的能量更是大。逆了她,吃不了兜著走得隻能上我們。
等你們把宅子支棱起來,這點兒錢都算不上什麼,眼見都給我放開些。”
沈媽媽不愧是老江湖,聽過沈秋的話,知道樓主想要做什麼。同時,這一番恩威並施,不僅是給她底下的月娘,更是給金蘭花聽。
沈秋和月娘很是自然地接受了沈媽媽的話。
金蘭花若有所思,麵色也漸漸地沉靜下去。
伴隨沈媽媽一句“你們去忙吧。”大家都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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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後,慕容秋荻才從她的房間裡出來。
後院,那個年長智慧的老人就寧靜地坐在院子裡。
她的麵前石桌上擺放一壺清茶、一隻香爐,雙目睿智而悠遠,又似近在前期,看著幾位小姑娘正開心地打秋千。
慕容秋荻走近後,坐在石桌前,接過沈媽媽遞來的茶,婉婉地笑道:“您老平時就這樣過下午嗎,還是特意坐在這裡等我?”
沈媽媽微微一笑,緩慢道:“因為有樓主,老身才可以坐在這裡喝上口新茶。老身年紀大了,眼還不盲,心更是不盲。”
她見慕容秋荻自若地喝茶,心裡越發滿意,“這宅裡的姑娘們能不被嫌棄,得樓主的看顧,是樓主您心善。老身當不得樓主一個‘您’字。”
慕容秋荻放下茶盞,含笑道:“您才是有大善之心的那人,您肯養這些女孩子,不是常人可以做到的。”
這讓她想起歸海琉星,除卻那點孽緣般的血緣關係,多少有些同病相憐感。
但是,比起沈媽媽和沈秋等人在這個時代做的事,歸海遙自認還差她們一大截。
沈媽媽不再直言這個尊卑關係。她聽得出來,樓主是個堅毅有韌勁原則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