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叫了救護車。
他一路上嚇得呼吸都要停滯住，後悔的情緒幾乎要淹沒了他。
單戀中的年輕人腦洞是最大的, 他已經腦補出來蘇我言有什麼不能激動的心臟病啊, 得了絕症什麼的。
——看電視上那樣, 得了絕症會脫發的對吧？
“高三學生學習太累, 又染上了風寒, 所以就發高燒了。”
醫生說道：“彆一驚一乍的, 年輕人, 你女朋友沒什麼事。”
中原中也抬起頭, 一秒捕捉到重點：“她不是我女朋友。”
醫生推了推眼鏡，說道：“噢, 你妹妹沒什麼問題。”
中原中也：“……”
醫生臂彎裡夾著病曆本，兩手揣在兜裡，走過拐角不見了。
但走廊裡依稀還能聽見他的抱怨聲。
“這年頭的高中啊，非要規定女孩子冬天穿裙子露/腿，搞得現在的年輕人都冬天光/腿，能不感冒嗎？”
中原中也坐到病床旁邊。
粉發少女還在睡，頰上的兩坨紅暈還沒消下去，一張臉粉粉嫩嫩的, 像個多汁的大桃子。
她嘴裡還說著夢話：“萊布尼茨, 滅世大魔王，受死……”
“真是的。”中原中也抓了抓頭發，情緒有些煩躁, 但更多的是無奈。
他轉過頭去, 才看見自己放在一旁的帽子。
當時情況緊急, 他把蘇我言掉落的東西全都攏起來用帽子兜走了。
那裡有一些棕色的小木牌，牌上還掛著紅色的繩子。
中原中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將那幾張小木牌拿出來了。
是神社的願簽……
她沒給掛上去，反而偷偷摘回家了？
中原中也低頭看向手中。
“希望言醬能夠活下來，永遠生活在陽光下。每一天都很快樂，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木牌下麵是有著日期的，是兩年多之前的牌子，字跡甚至都有些模糊了。
那個時候，好像是澀澤龍彥那時發生的時候吧。
中原中也畢竟和太宰治搭檔三年，又同為港口mafia的乾部，對這家夥很是了解。
他熟悉太宰治的字跡，熟悉那家夥的口氣和落筆的語氣。
他一眼就能看出，這張願簽是出自誰手。
願簽的末尾跟著另一個筆跡。
——“好。”
是對這份祈願的回答。
剩餘的兩張願簽，則都是那個回答了“好”的人寫下的。
“希望能去到那個混蛋的身邊，拉一把那個無可救藥的大笨蛋。”
“新的一年要提高成績，免得穿越世界之後變成丈育，那可就麻煩了。”
而這兩張願簽的正反麵都有字。
第一張願簽背後是：“儘管很遺憾，但為了那個王/八蛋，我不當英雄了。”
第二張願簽背後則是：“順帶希望新的一年我不要再惹上新桃花了，情債還不起了。”
引人發笑，但又是寫不儘的悲哀。
得到一件東西，必須放棄另一件。
蘇我言做下這個荒誕的決定之後，就拋棄了許多對她意義非凡的人和事。
她的理想是，中原中也是，這個世界的太宰治也是。
中原中也腦子裡浮現了一句非常過分的話語。
“這個世界像個丘比。”
世界：我吃你家大米了？明明是你吃我家大米！
中原中也趴在病床邊，伸出手卷著少女的頭發。
“要是我早一點意識到就好了，早一步告訴你的話，是不是就有不一樣的結果了？”
可這些話也隻是猜測而已。
中原中也想，自己最喜歡的女孩，很快就要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不見了。
而他卻做不到挽留，隻能裝出一副祝福的模樣，目送她離開。
太宰治的消息出現在中原中也的屏幕上：“中也是個笨蛋啊，今天分手了沒？”
中原中也頭上爆出青筋：“都是你的錯！你個笨蛋，青花魚，禿頭，呆子！”
這一定是中原中也這輩子所有罵人的詞彙了。
也是他說過的最惡毒的話語。
沒辦法，麵對太宰治這個個體的時候，他是真的非常生氣。
可是罵完了才想起來，對麵這家夥和他一樣可憐。
大約過了兩個小時左右，蘇我言昏昏沉沉地醒過來了。
少女迷惑道：“中也？”
“你發燒了。”中原中也說道，“我先回去了，你的東西。”
他把帽子遞給蘇我言，把裡麵的東西一件一件拿出來了。
蘇我言看著那些掉落出來的願簽，遲疑了半晌，問道：“你看了？”
中原中也低下頭，說道：“抱歉。”
蘇我言搖了搖頭：“不，是我要說抱歉才對。”
“一直以來都沒有好好地說明白，沒有好好地去拒絕，一直讓你等著。”
“但是我實在不知道怎麼開口，會不會引來更多的擔憂。”
“抱歉，中也，我一定給你帶來了很大的困擾。”
蘇我言抬起手，將帽子給他戴回去：“你一定、一定會遇見更好的人的。”
中原中也眼神躲閃，他張了張嘴，良久才吐出一句話。
“是啊，我會遇見更好的人的。”
就讓這段糾結的青春物語落下帷幕，沒有結束的結束，也是終結人生大多數事物的常見方式。
中原中也抬起頭來，問道：“你還去明治神宮嗎？”
“去啊，每一年都去的。”蘇我言起身下床。“會不會被醫生罵啊？”
中原中也撓了撓頭，說道：“應該不會吧？”
像是過往的日常一樣，他們一起走在路上，興致勃勃地聊著糟心事。
然後，他們在路口分彆了，像每一次分彆一樣。
也和每一次分彆都不一樣，這次，他們是真的不會再見了。
-
平行世界，橫濱，港口mafia總部。
太宰治眼前乍然出現了一隙光亮。
他疲憊無比，儘量閉眼躲閃著那束光，眉毛都皺得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