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離體的恐懼,讓他印象極深,他潛意識裡認為石像的外麵很危險。
可一直在耳邊響起的聲音,又讓他蠢蠢欲動。
想要出去看看。
張華超猶豫了許久,才慢慢從石像中擠了出去。
他這才看清楚,自己一直擠身的石像,正是盛市華午門前的大石獅子。
有些記憶慢慢地浮現在神識裡。
幼時,他的父母帶著他,在大石獅子前?照相,有了第一張一家三口的合影。
談戀愛後,他跟女朋友在大石獅子前?約會。
生子後,他又帶著自己的兒子跟老婆,有了小家庭的第一張合影。
張華超想起自己是誰了。
他跟歹徒搏鬥……是死了嗎?
張華超悲傷不已,想想自己年幼的兒子,還?有懷有身孕的老婆和年邁的母親,他緩緩地飄跪在大石獅子前?,想要哭卻隻能乾嚎,沒有眼淚。
忽然,他的耳邊又響起了呼喊他的聲音。
是誰在叫他?跟剛剛的聲音不一樣呢!
剛剛明明是個女童的呼喊,又清脆又好聽,就是她把自己從混沌中叫醒。
而現在他聽得出來,叫他的是個成年男人。
“張華超!”那人又叫了一聲。
張華超下意識轉身,瞧見了一個西裝革履的老年人。
其實他看起來也不算太老,頂多五十來歲。
張華超有禮貌地詢問:“這位大叔你認識我?”
一股無名火從炎濤的心裡冒了出來,他才三?十五,那張華超還?三?十六呢,比他還?大了一歲。
來人正是炎濤。
其實他現在也不知道自己到
底還?是不是人了。
他的皮膚已經發黑,指甲又黑又長,還?有了真正的天眼。
而且他真的成了地府惡鬼的代言人。
炎濤生完氣,想起自己的正事兒來了,“我是黑無常,來這兒接你?去地府的!”
該來的總得來!
張華超沉重?地歎氣,自從選了警察這個職業,其實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的,隻是仍舊覺得對不起養大自己的父母和自己尚未養大的孩子。
最最對不起的還?是妻子米熒!
她還那麼年輕,可是按照她倔強的個性,一定不會改嫁,一定會獨自撫養孩子成人。
張華超的心裡還?有未了的心事,他懇求道:“大人能不能容我回家一趟,跟妻子交代兩件事情?”
炎濤搖頭:“你?已經死了,人鬼殊途!”
“那托個夢行嗎?”張華超不死心地又問。
炎濤很奇怪地勾扯了一下嘴角,“托夢不歸黑無常管。”
張華超失望之極。
但他並沒有懷疑來者的身份,因為畢竟他也?是死頭一回,沒有經驗。
誰知道沒有勾魂索的黑無常,能是冒牌貨呢!
他心裡盤算著,等見了閻羅再將自己的心事和盤托出。
他在人間是為人民服務的好人,應該能得到一個托夢的機會吧!
張華超如是想著,又戀戀不舍地撫摸了一下大石獅子。
他一個魂體自然是摸不實。
他心裡正悲傷的時候,隻聽來者不耐煩地道:“你?可彆敬酒不吃吃罰酒!”
張華超不禁皺眉,心想著,這個地府公務員的工作態度可真差呀!
難不成下頭還沒開始流行微笑服務嗎?
等見了閻羅,他一定要提提意見。
張華超沒有瞧見,炎濤一手?伸進了口袋,正尋摸什麼東西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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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霓的嗓子都喊啞了。
夏映淺默默地數了數,她一共喊了九十八遍。
都勸她好幾回了,可是她仍然不願意停口。
夏映淺心疼地道:“表姨,你?喝口水潤潤嗓子再喊!”
蘇錦霓也?覺得自己的聲音變小,效果肯定打了折,她點了點頭,同意了。
肖可以挺沒有眼色地道:“我覺得這就是白費力氣!你?表姨要是這麼厲害的話,豈不是襯得我們白無常
全部都是廢物了!你?得知道,地府的鬼差都已經連找三天了,連垃圾堆都翻過!”
夏映淺現在不大想理他。
他接過了方神棍遞來的礦泉水,擰開,喂到了蘇錦霓的嘴邊。
一口清甜的水下肚。
蘇錦霓嗆咳了兩聲。
方神棍也?勸:“要不,算了?”
反正人家家屬,也?就是死馬當做活馬醫的意思,沒對他們抱太大的希望。
他都已經想好忽悠的說辭了。
再說,乾他們這一行的,得學會接受挫折。
夏映淺張了張嘴,也?想再勸來著。
但他這是第一回見識他表姨的犟。
倒是想瞧瞧他表姨有多犟,好知己知彼來著。
他道:“都聽我表姨的。”
蘇錦霓又咽了兩口水,嗒了嗒小嘴兒,準備換種方式了。
她想,喊不行的話,那就唱唄。
“我是一個刑警呀抓人本領強,
我要把那壞蛋呀全部都抓光,
我的名字叫張華超,
唉呀我叫張華超小名張鋼印呀……”
夏映淺聽著這兒歌有點耳熟,忍不住跟著哼出了聲。
嘿,格外的像新版《粉刷匠》!
**
炎濤拔出了帶著戾氣的刀,向著張華超猛撲了上?去。
出於刑警的本能,張華超機敏地躲了過去。
他為自己辯解:“我又沒有抗捕,你?怎麼能這樣呢?”
炎濤一擊沒中,咬著牙道:“少廢話!要麼活著跟老子走,要麼就讓你?煙消雲散。”
這時,透過月光,張華超看清楚了他手?裡的那把刀。
那刀長約三?寸,不是什麼好刀,但化成了灰,張華超都認得。
10.13大案的凶徒,就是拿著這把刀殺了三?個人。
直覺告訴這個老刑警很不對勁。
如果是正規的地府公務員,怎麼可能拿著凶徒的刀呢?
張華超想要與之搏鬥。
但他一個生魂,使不出來任何鬼力。
那刀已經抵住了他的眉心,將他死死地壓製在大石獅子的正臉前。
炎濤的臉上又浮現出了古怪的笑意,他大喊了一聲:“去死吧!”
就是這時,耳邊又響起了剛剛那清脆好聽的童音。
“唉呀我叫張華超小名張鋼印呀!
張華超回來呀!
萬物聽我號令——回來!”
就是一瞬間的功夫,大石獅子像是活了過來,張開了大口,仰天長嘯:“叫你,回去!”
張華超隻覺自己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了起來,也?不知要將他拖向哪裡!
而那炎濤被大石獅子的長嘯聲,震出了二裡地。
**
一首歌的時間過去。
病房裡靜怡的沒有一丁點聲音。
病房的外頭是焦慮的家屬。
副隊長柏鬆立一直忍氣,到了這一會兒,甕聲甕氣地說:“這事兒可不能傳出去,要不然咱刑警隊的臉全都丟光了!接受了半輩子唯物主義教育,現在倒成了神棍的代言人了。”
米熒一聽,忍不住又抹起眼淚來。
鄭偉和有種想掐死柏鬆立的衝動,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之後,趕緊寬慰米熒:“那個弟妹呀,醫生也?沒說華超一定醒不過來,咱還是有希望的啊!”
米熒點了點頭。
柏鬆立歎了口氣,又說:“我還?能不希望華超醒過來呀!我就是生氣,裡頭那些神棍已經折騰一個多鐘頭了,讓他們趕緊走,在這兒礙眼!”
米熒現在腦子裡一片空白,她臉色蒼白地坐在走廊的長椅上?麵。
什麼都不想管,也?什麼都不想問。
鄭偉和一看這架勢,也?就隻能自己去溝通了,讓柏鬆立去,沒準兒能打起來。
他認命裡敲了敲病房的門,清了下嗓子,眼睛不由就向在病床上?躺著的張華超看了過去。
張華超是他手?底下的一員猛將,破案率在市公安局裡那是排第一。
兩個人共事了這麼多年,眼看他就要退休,柏鬆立會提正,副隊長的人選就是他張華超了,誰知道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這等事情。
鄭偉和也?說不好自己是痛心,還?是惋惜,深吸了一口氣,正準備開口趕人的時候,他瞧見張華超先是手指動了動,然後噔的一下睜開了眼睛。
乾了半輩子刑警的鄭偉和什麼大場麵沒有見過。
他愣怔了一下,不淡定地大呼小叫了起來,“醒了,華超醒了!天啊,天啊,華超真的醒了!”
鄭偉和的乍呼,嚇了屋子裡所?有的人和鬼一跳。
大家都集中注意力,聽蘇錦霓唱歌去了。
這孩子也?就會那幾首兒歌,新版的《粉刷匠》唱完
了,就是新版的《小毛驢》和新版的《小星星》。
歌詞兒改的老有意思了!
哪兒還有心思?注意病床上?的人和外頭的事情啊!
還?是方神棍先反應了過來。
他覺得自己的腦袋,可能被蘇錦霓唱的那頭小毛驢兒給踢了一下,好半天轉不過來彎。
他這心裡隻有一個念頭:臥槽,真的醒了!
還?真不是兒戲!
肖可以和謝寧安也?看傻了。
肖可以喃喃自語地道:“唉呀,我們鬼差可真廢物!”
他還?沒有正式上?崗,就想消極怠工。
謝寧安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又瞥眼去瞧蘇錦霓。
唉呀,還?是看不透呀看不透!
那得是多強大的力量,像深淵一樣觸不可及。
夏映淺就很高興了,一把抱起了他表姨,吹捧道:“哇,我表姨唱歌可真好聽!新填的詞兒也妙極了!”
蘇錦霓有點不好意思了,小嗓子有些沙啞,故意咳嗽了兩聲,平添了一點點滄桑。
但她這次沒有謙虛,畢竟剛剛以一己之力乾翻了地府一票的鬼差。
她挺了挺小胸脯道:“表外甥,要是能有盒潤喉糖,我唱歌就更好聽了!啊,對了,要橘子味的潤喉糖或者可樂味的潤喉糖也?行!”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是二合一了,所以下一更是明天六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