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小婉換好衣服,又把聶謹言蓋著的棉被,幫他撫了平整,特彆在傷腿那裡小心地折了個彎兒,避免加重傷腿的負擔。
瞧著無事,她這才出了那間屋子。她並沒有自作主張地去什麼村東頭,直接找那位叫刑四爺的前軍醫,而是先去了刑土根和刑氏住的那間主屋。
刑土根和刑氏有一兒一女,兒子在縣裡的學館讀書,隻有學館休息的時候才回來,而女兒與年初的時候已經嫁了鄰村一戶人家,是以家裡如今隻有刑土根和刑氏夫婦兩個人了。
溫小婉在進門之前,先喊了一嗓子,“大哥大姐,你們在屋沒?”這是鄉下人的約定俗成。
他們沒有城裡人那種敲門的習慣——他們的門永遠是向你敞開著的,一如他們憨厚純真的本性。
連做點啥私密事,都沒有那習慣關門關窗的,進門前的那一嗓子就顯得尤其重要了。
當然,此時刑土根和他老婆刑氏什麼事也沒有做,極其正常地聊著側房裡,像是從天而降下來的一對在他們眼裡屬性為‘倒黴’的夫妻。
用刑氏的話說,溫小婉的命太苦了,男人成了那副樣子,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
在這個女人倚著男人過生活的年代,一家頂梁柱要是折了,這輩子就泡在苦湯子裡了,好看的:。
刑土根抽著自製的土煙,悶聲不吭,好像他家婆娘嘮叨的話,是對著空氣,而不是對著他。
他是村長,他考慮得更多一些。瞧著溫小婉那模樣,怎麼也不像是他們這種鄉下人。
他還記得那男人惟一一次睜開眼睛綻射出來的寒光,像刀子似的,似乎可以殺人無形了。
這麼高深的話,刑土根自然形容不出來,他隻是覺得有些害怕和擔心。想著明天,還是要去縣城一趟,看看縣裡那邊有沒有發生什麼大事,順便看看兒子,給兒子捎點家裡攢下來的土雞蛋。
溫小婉就是在這時候,喊出那一嗓子的。刑氏和刑土根快速地對視一眼,老夫老妻眼神交流到位,刑氏立刻扔了手裡拿著的針線笸了,下了炕,迎出去。
“大妹子,你過來了,你有什麼事嗎?”
拿人錢財手短,吃人東西嘴短,刑氏現在對溫小婉,可比之前溫小婉誇她人好心好長得也好時,更熱情了。
“大姐,我……我想問問,你們說的那個四爺家,住在村子哪裡?是東頭嗎?”
溫小婉這個時候也不裝什麼柔弱了,自稱什麼‘奴家’了,在女人麵前,白蓮花什麼的,絕壁沒有用的,隻會更著人煩。
“你要去找四爺啊?四爺的脾氣可怪了,你找他也沒有用啊。”
刑氏有些為難,要說這村裡,她最怕誰?不是村族長刑七爺,反而是那個整天拿著酒瓶子,喝得醉七八糟的刑四爺了。
刑四爺在小刑村的輩份很高,是和村族長刑七爺同輩的,但刑七爺家的重孫子都可以去地頭拔草了,刑四爺卻連個婆娘都沒有娶到呢——雖說刑四爺比刑七爺小了些年歲,但這在小刑村也是極不正常的。
刑四爺畢竟不是混混流氓以及流浪漢,他有房有地還有軍功,是村裡少數幾個在外麵混過,還會醫術的人啊。
瞧見刑氏揪著衣角,十分不情願的模樣,溫小婉也不勉強。她本來也不想叫彆人陪著她去的,她隻不過來‘地主’家打聲招呼,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懷疑。
“我帶你吧,但我不保證四爺能幫你,四爺啊……誰的麵子都不賣,好像瘋了似的,癡癡傻傻的。”
刑土根把手裡的煙袋杆兒,往鞋底下麵磕了磕,從屋子裡麵走了出來,臉色有點難看,一點兒不像之前收留溫小婉和聶謹言那麼熱情了。
想來這位輩份很高的刑四爺,給他這位現任小輩村長惹了不少麻煩吧。
這些不該打聽的事情,溫小婉絕對不會問的,與她沒有什麼好處。
有人答應帶她去找,她千恩萬謝了,跟在刑土根的身後,小兔子乖乖地模樣,多一句話沒有,看起來那麼溫婉嬌惜。
刑土根家在村西頭,刑四爺在村東頭,溫小婉這一路走來,遇到不少村裡乾完農活回家的莊稼漢,自然也就招惹來不少膽大惹眼的目光以及膽小暗暗的窺視。
溫小婉穿著刑氏的衣服,卻也難掩宮裡女子特有的端莊氣質,舉手投足間,都有著難以說出的優雅,美好清新得如晨光熹微時,落在花瓣上的露珠,透著晶瑩光潔,美不勝收。
溫小婉這副長相,在宮裡稱不上數一數二,卻也絕對不是中人之姿,她能算得上乘了,。‘美’這個字,放在她身上,絕不為過的。
——要是沒有這個資本,原著裡能爬得上龍床嗎?
在宮內百花鬥豔時,她僅憑長相,尚且可以爭得一席之地,何況是小刑莊這種落後的小地方。
在一眾村姑的陪襯裡,那些鄉下漢子看著溫小婉,頭腦裡隻有兩個字——‘仙女’。
這是仙女下凡了……
溫小婉都不記得她有多久沒被男人們,這麼赤果果地注視了。這種在她前世被稱為回頭率的東西,在小刑村裡,她終於又體會到了。
小刑村不大,村西頭到村東頭,也就一壺茶的功夫。
隨著刑土根的點指,溫小婉的目光落到最東頭那間看起來有點搖搖欲墜的土房子處。
刑土根說:“那就是四爺的家,我帶你進去,一會兒不管四爺說了些什麼話,你都不必放在心上,四爺和誰說話都那樣。”
溫小婉早就做好心裡準備了,彆說這個四爺以前的性格什麼樣子,就說他長期酗酒,性格也不會好到哪兒的。
酒,有的時候比色更傷身傷心,絕對是萬惡根源。如果不巧,剛好這兩樣碰到一起了,那這人徹底完蛋了,如來佛祖也點化不開了。
刑土根進四爺那屋之前,與溫小婉進他屋時一樣,先喊了一嗓子,“四爺,四爺,你在家嗎?我是土根,四爺……”
與溫小婉不同的是溫小婉隻喊一聲,他是扯著嗓子,一路喊進去的。
溫小婉緩緩地跟在刑土根的身後,邊走邊細細地觀察著。
這間小院子,與一般的農家小院沒有什麼區彆,一定要說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更落魄。
彆人家的小院子,這個時節多半還有點收秋落下的小菜,種在院子左右。或是養著點家禽,給家裡創點額外收入。
刑四爺這裡,任何鮮活的東西都沒有,一眼望去灰突突的,說不好聽,根本不像一戶人家,更像一座墳墓。
這種感覺,進了屋裡後,更強烈了。
屋內的視線很昏暗,屋外本就是將近黃昏的時段,屋裡沒有燃燈,僅憑著落日餘暉那點光,就連溫小婉這種夜視眼,看著都有些往眼上心上蒙塵了。
刑土根更是被門口剛進來的一個什麼東西絆了一下,顯些摔到。等站穩,低頭細看過去,竟是一個又圓又鼓的酒罐子。
溫小婉提鼻一聞,這屋裡不隻是浮灰燥塵的味道了,那股子比酒味更甚,有點接近於酒糟的味道,刺鼻難忍。
溫小婉有一度懷疑她是掉進豬圈了,而且還是個被酒糟當飼料,喂著養大的。
“四爺,四爺,你在嗎?”差點被絆了一下子的刑土根,板正了身子,又開始大嗓門地嚷起來。
溫小婉之前不理解刑土根為什麼扯著脖子喊,這時候她明白了,這要是個酒鬼,你沒有這動靜,怕是真難招呼醒那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