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跑掉就不錯了。”她從地上爬起來,酒早已被嚇醒:“知道對麵是什麼地方嗎?隆昌小區!”
“我剛到京海時聽人說起過,這地方又叫豬籠公寓,似乎是當地的禁忌,大人都不讓小孩靠近。”我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你隻知道它叫豬籠公寓,你卻不知道這個外號由來的原因。”白雅兒打了個寒顫,連說話的語氣中都帶著一絲冷意:“幾十年前,京海是租界,當時華夏大地
戰火燒灼,為逃避戰爭,周圍十幾個城鎮的難民都來到租界區外麵,希望對方能放自己進去避難。可是尋求避難的災民太多了,而租界從一開始就沒準備讓這些人進去,為防止暴動,他們想出一個折中的辦法,建立‘豬籠’寨,也就是隆昌小區的前身。”
“這裡在租界和華夏的緩衝地帶,其實並不屬於租界,他們這麼做隻是為了安撫人心,戰爭到了那種地步,他們自身難保,哪裡還會照顧彆人?”白雅兒指著身前的那一大片建築:“你現在看到的隻是保留下來的一部分,真正的豬籠公寓占地範圍極廣。當時難民就被安置在這裡,往往一個幾平米的單間裡都會被塞進五六個人。”
“那麼小的屋裡要住五六個人?”我持有一定的懷疑,五六個人擠在一起,睡覺都伸展不開。
“五六個人還是最開始的時候,戰爭肆虐,租界外麵的難民越來越多,在生死麵前,絕大多數人都是自私的,誰都想要進入租界裡避難,可是房屋的麵積就那麼大,為了能住進豬籠公寓,私底下還發生過各種肮臟黑暗的交易。”白雅兒沒有詳細描述那些交易,似乎是太過難以啟齒。
戰爭是苦難的根源,隻要戰爭沒有結束,苦難就會不斷發酵,最後將活人逼成怪物。
“豬籠公寓裡住的人越來多,有的房間裡甚至塞下了十幾個人,鄉下的豬圈你
見過吧?人擠著人,吃喝拉撒,隻為了活下去,可是卻活的一點尊嚴沒有,宛如家畜一般。而這也僅僅隻是開始,更加慘烈可怕的事情,是在幾個月後發生的,侵略者圍困租界,切斷了糧食供給,想想看,那麼多的人沒有了吃的,他們該怎麼辦?”
白雅兒的聲音有些猶豫,每一個字都是斟酌了許久才慢慢說出口的:“有的人想要離開,可是整個租界包括外圍地區全部被封鎖,離開就是死。為了活下去,豬籠公寓的人想儘了一切辦法,挖野菜,去水窪裡抓魚、青蛙,可是豬籠公寓裡的人實在是太多了,這些東西根本不夠。沒過多久,為了弄到糊口的食物,他們不惜去偷、去搶、去用身體交換,無所不用其極,很快這片位於緩衝地帶的公寓就失去了僅有的秩序,一切都崩亂了。”
再往後發生的事情,我已經猜到,和飯館老板當時透露的差不多。
當第一縷肉香自隆昌公寓飄起的時候,一個全新的稱呼也在悄然流轉開來,這裡的人們心照不宣,用人類群體的規則製定出了一套最荒謬的生存方式。
食物從單間裡挑選,被選中者就是食物。
聽完白雅兒的話,我胸口有些發悶,時光流逝,衝散了籠罩在豬籠公寓的血腥,隻留下了那一棟棟破舊的、宛如蜂巢一般的古樓,它們拖著殘破的軀體,匍匐在荒地上,仿佛正在訴說那一段病態瘋狂的過去。
“是挺恐怖的,不過這些都過去了。”我看了白雅兒一眼:“你不是京海本地
人,才剛到這裡三個月,這些東西是誰告訴你的?”
白雅兒一時語塞,並未回答我:“剛才跑題了,下麵我給你說正事,十幾年前京海市被設為特區,經濟飛速發展,越來越多的人來到這裡追逐夢想,關內房價物價飛漲,商人看到了機遇,料定關外也會如此,其中就有一人貪圖便宜用極小的代價買下了豬籠公寓舊址。”
“那人不信這些,想要推倒古樓,在確定了施工消息後,曾有很多人勸阻過他,其中就有當時豬籠公寓裡的幸存者。可惜商人被金錢蒙蔽了雙眼,一意孤行,結果沒等到開工,這個大商人就意外身亡了。”白雅兒繪聲繪色的描述著:“他的繼任者似乎知道其中隱秘,以難以置信的低價將這片荒地轉手賣出,而後直接出國,聽說再也沒有回過京海。這片土地的主人換了好幾個,沒一個能平平安安,最後還是上頭出麵,接管了這片土地,更是有高人指點在豬籠公寓對麵建起了這座紅樓,因為這裡和隆昌公寓很近,原本就是隆昌小區的地界,所以此樓也被當地人看做豬籠公寓的一部分。久而久之便起了個和隆昌小區一模一樣的名字。”
“大紅色能震懾邪物,樓體外皮刷紅漆可以理解,但是起相同的名字,這就有點奇怪了。”我在心中思索:“那麼不吉利的名字,為何還要延續用下去?這其中肯定有什麼貓膩。”
“這就是豬籠公寓的來曆,至於我剛才說的它…”白雅兒偷偷朝著臥室方向看了一眼,聲音有些不自然:“其實我也沒有見過它,隻是聽這裡的老租戶說起過,
每到雨夜,它就會在樓道中遊蕩。”
“你這跟沒說一個樣,它到底指什麼?”
“說不清楚,總之它肯定存在,我曾聽見過它的腳步聲,還有一次…”白雅兒壓低了聲音:“它敲了我的門,在我門外徘徊了很久,那還是我剛搬入這裡的時候。”
她說完推了我一下,臉色十分古怪:“總之,你趕緊離開吧,要是等到淩晨以後,你想走都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