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遂臉上原本隱隱露出的笑意頓時收了收,旋即又綻放了出來,將手中的印綬輕輕的放在了桌案之上,然後迎了上去:“啊呀,樊將軍,怎麼今天有到愚兄這裡來了?”
樊稠嘿了一聲,然後邁腿就往廳堂內走,一眼就看見在桌案之上的印綬了,嘴角咧了一下,一伸手就將金印抓到了手中,上下拋了兩下,說道:“哈!竟然還是真的!沒想到韓將軍竟然真成了侯爺了……這往後,是不是就要叫你韓侯爺了?”
“哈哈,客氣,客……”韓遂聽到“韓侯爺”這三個字,不由得下意識的應了一聲,旋即看到了樊稠的臉色,瞬間收了剛剛爬上嘴角的笑意,正容說道,“……什麼侯爺不侯爺的,區區一個列侯,某根本就不放在眼裡……還叫某將軍就是……”
“哦?”樊稠斜著眼睛看了看韓遂,似信非信的隨後便將手中的新豐亭侯的金印咣當一聲丟在了桌案之上,然後繞到一旁坐下。
韓遂的目光隨著那個新出爐沒有多久,依舊光鮮亮麗的新豐亭侯的金印在桌案上滾動,眼睜睜的看著這個金印砸在桌麵上,似乎邊角被磕了一點點,嘴角不由得隱蔽的抽動了一下,然後就將目光扭開。
“某聽聞朝廷也準備封樊將軍為侯,說不定天使正在路上……”韓遂嗬嗬笑著,然後也陪著樊稠坐了下來。
“哼!”樊稠不屑一顧的說道,“切……老子殺了那麼多朝廷大員,還給老子封侯?怎麼,殺得越多便封得越高不成?那要是將那個小皇帝宰了,老子就能當皇帝了?!”
“……”韓遂無言以對。
樊稠翻了翻眼皮,似笑非笑的說道:“怎麼,韓侯爺,要不要去京都走馬上任啊?若是需要小弟準備些程儀,儘管開口就是,小弟怎麼也給韓侯爺湊出來!”
韓遂腮邊的肉跳了一下,笑著說道:“怎麼會!這個擺明就是長安之人的計策,某怎麼可能會上當!”
“哦?!”樊稠坐正了些,上下看了看韓遂,然後說道,“怎麼說?”
“說實話,起初愚兄也是沒有能夠看出來……畢竟是個侯啊,是不是,多少人想要還得不到呢,愚兄自然也是被迷惑了一陣,不過麼……”韓遂微微撚著胡須,停頓了一下,眼珠子微微左右轉動了幾下,然後說道,“……此乃離間、緩兵之計,豈能瞞得過某?”
“……離間麼,”韓遂一臉嚴肅的侃侃而談,“……自然是離間你我兄弟之間的情感,若賢弟見疑,難免就會在進軍途中略有些不和,自然就給了側麵武功之軍以可乘之機……想想看啊,賢弟你和我要是真的為這樣一個所謂的虛名鬨翻了,長安那群家夥豈不是高興得要死?”
樊稠吧砸兩下嘴,歪著腦袋想了想,然後點了點頭,說道:“韓兄說的,好像是這個道理……”
“……就是麼……賢弟再想想,新豐在哪裡?在長安的東麵啊,離這這裡遠著呢!”韓遂一拍巴掌,繼續說道,“這樣一來,長安的那些家夥的意思不就是很清楚了麼?要是某心動了,真的到新豐去當什麼侯爺,那麼豈不是要和賢弟分開,而一旦你我分開之後,兵勢必然是消減不少,這樣一來,你我就隻能是落得一個被各個擊破的下場!賢弟啊!要知道,現在是你我同心合力則勝,分則兩敗啊!萬萬不可輕易中了長安之人的奸計!”
樊稠聽了,頓時恍然,一巴掌“呯”的一聲拍在了桌案之上,勃然大怒道:“這些沒膽子的家夥,就隻懂的耍陰謀詭計!”
韓遂微笑著點點頭。
“對了,韓兄方才還說有什麼緩兵……”樊稠看著韓遂,身軀略往前傾,說道。
“啊?哦……”韓遂點點頭,“……是啊,還有緩兵之計……賢弟你看,如果你我在此便為了這一個空名頭計較起來,或者說讓某產生了一些懈怠之心,耽誤了進軍的時機,然後給與長安之人喘息的機會,讓他們籌集更多的兵力四下圍堵你我,如此一來……”
韓遂越講,臉色就越發的凝重。
樊稠唰的一下站了起來,轉了兩圈,忽然轉身說道:“還是韓兄看得清楚透徹!說不定長安之人正在攻伐李大哥,因此才用這個計策來拖延你我二人!”
韓遂聞言,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肅然說道:“……確實有這個可能……”
“即可發兵!進軍長安!”樊稠聞言跳將起來,“韓兄,你的意思呢?”
你這都說完了,再來問我是什麼意思?
韓遂雖然心中這樣想著,但是依舊點頭說道:“某正是此意。”
“好!”樊稠應了一聲,掉頭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喊道,“來人啊!吹號,告訴那些兔崽子們,不管他娘的都在乾什麼,一個時辰後給老子整裝好!兵發長安!”
韓遂看著樊稠離去,默默站了一會兒,然後將新豐亭侯的金印拿在手中摩挲了一下,拇指在磕傷的那處抹了抹,隨後才慢慢的將其收到了鞶囊之內,再掛在了自己的腰帶之側……
“來人。”韓遂淡淡的吩咐道,“傳令下去,收拾好糧草器械,準備啟程。”
堂外的一名親兵大聲應答,轉身出去傳令了
韓遂背著手,緩緩的踱到了院外,看見一旁的老羅頭,便微微笑著,向其召了召手。
老羅頭點頭哈腰的走了過來,一臉的皺紋笑成了菊花:“將軍,啊,侯爺,不知道有何吩咐,小老兒立刻給侯爺去辦!”
韓遂哈哈一笑,說道:“我說,老羅頭啊,嗯,這兩天叨嘮了,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啊……”
“侯爺客氣了,客氣了……”老羅頭笑著,“……侯爺能到府上,那是我們羅家的榮幸啊,隻要侯爺開心就好,開心就好……”
“嗯……開心,開心,都有些舍不得走了……”韓遂扭了扭脖子,發出咯咯啦啦的聲音,然後也沒有再看老羅頭,徑直慢慢的往前走,一邊走一邊說道,“不客氣,不客氣,我這個人啊,最懂得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否則豈不是成為了小人了?這樣吧,我蒙承皇恩,受封新豐亭侯,也缺人手不是麼?所以啊,老羅頭你這一家子,就跟著我一起走吧,說實在的,也給我一個感謝的機會不是麼?”
老羅頭滿臉的菊花一下子就散了,瞪大了雙眼支支吾吾的說道:“……啊!侯爺……侯爺好意,小老兒心領,心領……但是故土難離,小老兒在美陽這裡也習慣了……”
韓遂停下了腳步,慢慢的轉過身來,看著老羅頭說道:“哦?!羅令君是不願意跟某走了?”
老羅頭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道:“侯爺!看在這幾日小老兒儘心儘力的份上,就讓小老兒留在此地吧,實在是故土難離啊……侯爺……”
“故土難離啊……是啊,故土難離……”韓遂微微歎了口氣,然後點點頭說道,“……好吧,某也是離了故土之人,自然也是能夠理解。羅令君既然不願,那麼……便留在這裡吧,和其他的……也好做個伴吧……”
“啊!多謝侯爺!多謝侯爺!”老羅頭沒聽清楚韓遂在“其他的”後麵咕嚕掉的那個代稱,隻聽到可以留在此地,不由得大喜,連連磕頭道謝,待磕了幾下之後,再抬起頭來的時候才發現韓遂已經走遠了。
“呼……”老羅頭才喘出一口長氣,剛剛想要站起身,猛然間卻發現院子外麵忽然來了不少西涼兵卒……
“你們……你們要乾什麼?”老羅頭大聲的喊道,“這……這裡是……這裡是韓將軍,韓侯爺的住所!你們要乾什麼?”
“韓將軍在這裡啊?”十幾個西涼兵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那我們方才遇到的是誰?韓將軍還能分身不成?哈哈哈……”
“行了!”一個曲長模樣的西涼兵發號道,“動作都快一些!要是誤了時辰,鞭子可是不認人!”
“你們!你們……”老羅頭還待阻攔,頓時被一名西涼兵當胸一腳踹翻在地,隨後又是被一腳重重踢倒了腦袋之上,磕砸到地麵青石上,骨裂聲中,立時頭破血流,進氣少出氣多起來。
血液從頭頂沿著老羅頭滿臉的皺紋往下流淌,似乎是每一道皺紋當中都浸滿了血液,眼前成為了一片血紅。老羅頭勉力的抬著頭,顫抖著,虛弱的想要再爬起來,卻怎麼也翻身不了,最終隻能頹然攤在地上,隻聽到院子內傳來了一陣陣西涼兵的浪笑,夾雜著自己熟悉的家人的怒喝和慘叫聲音……
“老天啊……”老羅頭仰首瞪著血紅色的天空,吐出了幾個血泡,“賊老天啊,你開開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