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世常言,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現實當中的大俠也好,好漢也罷,都是需要吃喝拉撒的,而這些日常當中,基本上來說,每時每刻都在花錢。
劉協有些皺眉。
現在呢,國庫沒有錢,少府也沒有錢,而今年的秋賦時間還早著呢,總不能說提前收了吧?更何況就算是現在先要收,恐怕百姓也沒有錢。
那麼找士族豪右們募捐一些?
找誰?
並北這個地方原本就沒有什麼士族,就算是現在到了平陽的,其實也就是臨近各地趕來的一些士族豪右而已,要說錢財麼,多少是有一些,但不管是哪一個也不可能將一個家族的家財全數都帶在身邊啊……
劉協在思索著,斐潛垂著眼瞼,也在考慮著。
伏德楊修這一幫子人的意思是要乾什麼?
阻止這一次的陰山封禪儀式?
嗯,不太可能。
這一次的儀式其實對於斐潛來說,有些意義,但是卻有些如同錦上添花一般,有了固然不錯,但是沒有麼也並沒有多少損失。
相反的,陰山封禪對於劉協的意義則不大一樣,比起斐潛這一個方麵來說重要的多了。劉協是年少登基,又在董卓王允等人之下度過了一段毫無自主權的時光,而現在這樣的一個封禪儀式,就像是向世間宣告劉協獨立自主的開始,這如何不讓劉協重視?
楊修是聰明人,所以他不可能不明白這一點。如果阻攔劉協,無異於就等於是在劉協心中埋下了一個釘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便會冒出尖來。
因此楊修不太可能是要阻攔陰山封禪的儀式,那麼楊修他提出這樣的話語是為了什麼?
斐潛靜靜的想了一想,心中多少有些答案。
楊修的確是聰慧過人,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隱藏著一連串的陷阱。
劉協確實是沒有錢,那麼當下唯一能夠出錢的,並且很有可能願意出這一份錢財的,便是斐潛自己,這自然是很淺顯的事情,原本斐潛也估算著,可能會貼上一些,就像是這一段時間養著這些百官一樣,反正大魚大肉沒有,粗茶淡飯的也花不了多少。
但是加上了伏德的一席話,這就完全不同了。
不說其他,如果要講究起來,單單一個天子儀仗就要花費多少?儀仗鹵簿的排場,豈有什麼定數,簡直就是一個超大的無底洞,往裡麵填進去多少都不夠!
天子有天子有大駕、法駕、小駕三個檔次。對於封禪陰山這樣屬於重大政治事件來說,自然是至少要用法駕的規格的,而法駕儀仗當中,單是皇帝所乘的那一輛車,都需要用大量的金銀來裝飾,因此也被稱之為金根車,並且還要駕六馬,另外陪同的還需有五輛副車,皆駕四馬,除了這些之外,另外的雙馬屬車,還有三十六乘……
大駕就更不得了,按照禮儀規定,大駕車馬數量驚人,屬車多達八十一乘,另外還有備車千乘,護衛騎兵萬餘人。並且在皇帝乘坐的車輛之上,還需要由由公卿引導,大將軍隨車護衛,掌管宮廷車馬的太仆駕車。
小駕則是較為隨意了,僅由執事尚書一人侍從,屬車的數量也更少。
除了車輛上麵的要求之外,還有那些導駕的、引駕、前後護衛、前後鼓吹樂隊、儀仗等等,這一些人員器物,同樣也是需要大量的錢財籌辦。
六引大旗、十二麵大纛龍旗,風雨雷電等等各式攝提旗,還有指南車、記裡車、白鷺車、鸞旗車、辟惡車、皮軒車等等,再加上代表皇家禦用威嚴的樂隊使用小鼓、大鼓、鐃鼓、節鼓、羽葆鼓,吹笛、長簫、笳筒、長號、篳篥、金鉦、銀銼等等……
這要往裡麵填,多少錢財管夠?
關鍵是這麼多的錢財往裡填,能不能聽到一個響,都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到時候錢花了,這些旗幟儀仗什麼的,能重新變回錢財來麼?顯然不可能,絕大多數的錢財都等於是白白花掉了,而且花得毫無價值。
所以現在,這個錢財,斐潛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
出這個錢財,無異於等同自殘一般,消耗大量得經濟實力,然後除了獲得一些虛名之外,便是什麼都沒有,此消彼長之下,說不定反倒是被周邊得諸侯給蓋過頭來。
而不出這個錢財,也同樣說不過去。陰山是在自己的地盤上,不管是皇帝劉協還是百官,嚴格說起來都算是客人,而自己這個主人卻一分錢不出,最終導致整個封禪行為不了了之,那麼劉協惦記起來,責任是算誰頭上?
掏錢,就等於是自殘,不掏錢,等於這個封禪儀式就此終結,當然,同時終結的或許還不止是一個封禪的儀式,或許還有更多的東西……
斐潛微微的轉頭看了楊修一眼。
楊修如同沒事人一樣,眼觀鼻鼻觀口端坐著,四平八穩。
伏德隻是一個馬前卒,這樣的一步三連環的計策多半是想不出來的,而且對於現在的狀態而言,自己越是虛弱,那麼對於楊氏自然是更加的利好,因此除了楊修,旁人也不會出此策來算計。
那麼應該如何應對?
斐潛心中琢磨著。
因此在大廳當中,此時此刻便詭異的沉寂了下來,隻聽到細碎的呼吸聲音,卻沒有任何人開口說話。
半響之後,劉協才看著斐潛,輕聲說道:“這個……此事,斐愛卿以為如何?”
聽得劉協話音落下,楊修原本如同木雕一般的神情才微微一動,眉眼之間露出的一絲潛藏著的笑意,又很快消失不見了。
正如楊修所料,劉協最終還是會向斐潛求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