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7章 恒產和恒心(1 / 2)

詭三國 馬月猴年 8020 字 7個月前

大帳之內,似乎安靜下來了不少。

杜遠和趙雲都偷偷瞄著思索著的斐潛。

片刻之後,斐潛忽然笑了笑,打破了沉寂說道:“子龍以為如何?”

“……”趙雲拱手說道,“主公,雲初聞此事,不明就裡,豈能置喙?”

依舊是這麼謹慎的人。

斐潛點點頭,並沒要趙雲一定說些什麼的意思,而是轉向看向了杜遠,微微笑著說道:“文正之意,某已知矣……文正曆來勤勉,北屈、平陽,離石,皆是如此……”斐潛微微的笑著,對於杜宇維護征西集團利益這樣的態度表示讚賞。

不過讚賞歸於讚賞,有些事情斐潛他現在也還不能說,總不能當下就跟杜遠解釋一下小冰河時期,說一說現在這個時間點上剩下十幾年二十年就快到來了?

縱觀華夏的曆史,天候不出大的變化的情況之下,外部的遊牧民族隻能一時猖狂,唯獨幾次小冰河時期,導致氣候反常,寒冷線大幅度南移,最終迫使遊牧民族不斷南下,內憂加上外患,終究使得華夏農耕王朝被遊牧民族推翻。

華夏曆史上幾次最大規模的社會動亂時期確實和四次小冰河期有密切關係,而不完全是吏治失敗引起的。殷商末期到西周初年是第一次小冰河期,東漢末年、三國、西晉是第二次小冰河期,唐末、五代、北宋初是第三次小冰河期,明未清初是第四次小冰河期。當時氣溫劇降,造成北方乾旱,糧食大量減產,形成幾十年的社會劇烈動蕩和戰亂,長期的饑荒是造成戰亂無限製擴大的根本原因。

斐潛說道:“西河濁亂,習俗已久。今若急捕法網,不相饒借,多有傾於鮮卑者,其民多愚,未知好歹,恐相追隨,則人流物散,何以為續?於民而言,若有恒產,方有恒心,故遣子敬授之,以增其恒產也……其利避害,乃人之常情,縱其貪鄙,所取處大,不可同之循常例也。”

“……民有恒產,方有恒心……”杜遠皺著眉頭,喃喃的重複了一下,片刻之後有些恍然拱手說道,“西河之地,正是如此!民無恒產,便生離心!主公之言,金玉之聲,遠自當謹記……今惑已解,遠職責所在,不敢久離,特向主公告辭……”

杜遠認為斐潛說的就是這個意思,西河胡漢雜居很長時間了,很多漢人漸漸跟胡人一樣處在半流浪的狀態之下,這樣自然不利於政治民生上的穩定,所以派遣棗祗傳授農桑技術,讓這些西河的民眾能夠穩定下來,不再跟著那些當地豪帥瞎胡鬨。

心念一通,杜遠一方麵覺得自己跟不上斐潛的思維,有些慚愧,便有些想要多做一些,來多理解一些斐潛的政策的思想,另外一個方麵來說一地太守確實不能離開治所太長時間,否則家裡反了估計都不知道……

所以杜遠也沒有耽擱,便向斐潛告辭,準備返回西河。

斐潛點點頭,說道:“如此也好,待某陰山事了,再來尋文正叨擾一杯,觀西河風景就是……”

杜遠笑道:“屬下定然掃榻相迎!”

斐潛站起,將杜遠送到了大帳口,然後和杜遠告彆。待杜遠走後,回頭一看,卻見到趙雲若有所思的模樣,不由得問道:“子龍所思何事?”

趙雲恭敬的拱了拱手,帶動胳膊上的鐵甲叮叮作響,說道:“主公,方才‘恒產恒心’一言……莫非出自孟子?”

趙雲看著斐潛的身影,心中多少有些感概,對於趙雲來說,斐潛能說出讓老百姓有恒產的理念,則是讓趙雲很是心動,畢竟當年趙雲度過那些流亡的日子,實在是記憶猶新,因此斐潛問及的時候,也忍不住想要探討一下,不再隱藏自身的想法。

斐潛一邊向大帳內走著,一邊示意趙雲跟上來,說道:“……子龍最近讀過孟子?”

孟子在其言論著作有幾次談及恒產和恒心之間的關係,“民之為道也,有恒產者有恒心,無恒產者無恒心,苟無恒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無恒產而有恒心者,惟士為能,若民,則無恒產,因無恒心。苟無恒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

斐潛和杜遠所說的,並非完全是搪塞之詞,也不完全像是杜遠說猜測的僅僅是起一個穩固地方的方法,還有更為深遠的考慮。

首先,畢竟土地問題,不僅僅是在封建社會,甚至在後世都是一個嚴重的問題。

向外擴張可以解決一部分,但是在國內依舊無法避免兼並,就算是斐潛當下推行的爵田製度,也隻是在能暫緩,並不能根治。

其次,而且爵田製度,推行的阻力也是不小,所以斐潛也需要給自己找一個政治理論,一個聖人之言來作為外衣,那麼孔子孟子不分家的這個“恒心恒產”,或許可以拿來用上一用?

有光明正大的施政綱領,總好過毫無跟腳的殺戮和混沌不清的方向吧?

要不然怎麼體現出後世人的優越性?

斐潛在這個方麵上,至少還是懂一些的。

當然,孟子的這個恒產理論,其實也是有問題的……

趙雲點了點頭說道:“雲略讀過……”

斐潛在中間坐下,然後指了指一旁的坐席,說道:“無需拘束,坐,那麼子龍可知何為恒產?”

趙雲思索了一下,說道:“授五畝之宅,百畝之田,牆下樹桑,蠶筐衣裳,禽彘牛羊,皆為恒產也……”

斐潛點了點頭,看來趙雲還真算是有讀過,不過還不算是讀得非常精確,生產生活資料確實是恒產,但這隻是恒產的具體表現形式,而不是這個恒產的製度。

斐潛說道:“若百畝之田皆為恒產,為何百姓多有苦亡?”

“這個……”趙雲沉默了片刻,說道,“此乃鄉野貪腐官吏,無良士族,殘暴豪強作為,借青黃之時,苦痛之機,強取豪奪,故而……”

斐潛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那流民無田可作,饑寒交迫,子龍以為應如何?”

“查不法之人,罰不仁之田,授以流民。”趙雲鏗鏘有力的說道,在他心中也確實是這樣想的。

斐潛不由得笑了,這就是打土豪分田地的趙子龍版本?“若士族豪右無有不法,所言所行皆合國家律法,平日裡也多施善事,修橋鋪路,寬撫鰥寡……子龍又當如何?”

趙雲愣了一下,旋即說道:“若如此,當做甄彆,善餘之家自然可保,行惡之人便於伏法。”

“甄彆?從何甄彆?家族之中,若僅一二之人,倒也好說,若是家族千人百人,總有善惡之彆,加之大漢律法,親孝為先,縱然有罪,亦多為不報者……”斐潛緩緩的說道,“若不繩之以法,則律法何用?若因親親相隱而罪之,則至大漢以孝為尊為何地?”

“這個……”趙雲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說可以隻抓這些家族裡麵的壞人,又或是想說讓這些家族自己動手清理,但是最後什麼也沒有說,因為趙雲也知道,這個明顯是不現實的。

而且這樣的方案對於官吏來說要求過高了,現階段絕大多數的地方官吏是做不到的,又不是自家的地盤。為官一任,能造福一方自然是好的,但是如果不行,退而求其次,能造福自家一兩代,也是可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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