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城上的巡值士卒驚恐不安,兩眼極力向雒陽城中的黑夜深處看去。
驀然,點點的火光晃動著,脫離了黑幕的控製,旋即由火把組成的火龍,張牙舞爪的撲了出來,將整個雒陽的黑夜撕扯開來,分崩四裂!
“快,報警,報警……”守護宮城的禁衛大驚失色,“急報黃將軍!快!快!城中亂起!鐵騎來襲,快……”
猛烈而狂暴的戰鼓聲衝天而起,巡值禁衛往來飛奔,刺耳的報警金鑼之聲狂亂的敲擊著,被驚醒的其他兵卒一邊從宮牆下兩側的營房內蜂擁而出,激烈的叫喊聲震耳欲聾。
“弩車!把弩車推上來!”
“箭矢!箭矢放這裡!”
“滾石擂木還有沒有!再派人去取上來!”
虎賁中郎將黃賢,以最快速度趕到了宮牆之上,開始調配兵卒,布置防守。
在宮中值守的黃門宦官張氏連滾帶爬的到了黃賢近前,扯住了黃賢的戰袍衣角,滿臉的汗珠在火把映照之下閃著點點光芒,“將軍!黃將軍!出了什麼事?這……這宮城能守得住麼?”
“宮外亂起!具體如何未能得知!”黃賢在匆忙之中,厲聲說道,“末將於此,定護天子安危!來人,角樓再去一伍,防人攀爬……”
伏皇後緊緊地抱著劉協,蜷縮在床榻之上,兩人臉色都是慘白一片。四周嘈雜的聲響,銅鑼戰鼓的聲音,宮中禁衛奔跑的腳步聲和鐵甲鱗片的碰撞聲,宮中宦官和宮女的哭泣聲,聲嘶力竭的叫喊聲,這一切對劉協來說,太熟悉了。他在雒陽、長安經曆了很多次這種場麵,每一次的混亂,似乎都會改變一些什麼,奪走一些什麼,但是這一次,又是誰最終會勝利,誰的權利被改變,被剝奪?
天明之後,自己的命運又將迎來什麼?
“陛下,我們會贏嗎?”伏皇後蜷縮在天子的懷裡,顫聲問道。
天子劉協苦澀一笑,發現自己嗓門乾涸得厲害:“不知道,朕不知道。”
“我們會死嗎?”
“不知道,朕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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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校尉氣喘籲籲地衝上了雒陽城樓。火光照亮了黑夜,街道之上密密麻麻的兵卒,氣勢駭人,呂布的戰旗在黑夜當中翻卷著,就像是月夜當中的孤狼。
“這是怎麼回事?溫候想造反嗎?他瘋了?”城門校尉吃驚地叫道。
“一定出了什麼事!”一旁的軍候擦擦額頭上的汗,心驚膽戰地說道,“校尉,快去請伏公還有各位大臣……這事鬨大了啊……”
“列陣!準備弓箭!”校尉大聲吼道,“守護城門!來人,繞過去,繞過去!快去找伏公!”
雒陽城和所有城池都是一樣,對外的防禦效果明顯大於對內的防禦效果,現在由內而起的混亂浪潮,城門校尉在沒有接到任何命令之前,真的是無能為力。
“溫候,此事,錯矣!”陳宮死死拉住呂布赤兔馬韁繩,急得一頭都是汗。
呂布一身戎裝,全身貫甲,端坐在馬背之上,神色冷峻,一言不發。
魏續在一旁,看看陳宮,緩緩說道,似乎是在背誦著什麼一樣,沒有半點抑揚頓挫的起伏,“伏氏雖是皇親,亦是國賊,貪攬權政,逼迫賢良,欲行謀逆之事,罪無可赦,因此……”
“閉嘴!”陳宮毫不客氣的嗬斥魏續道,然後抬起頭來,死死的盯著呂布,“此事彆有緣由,罪不在伏氏啊,請溫候三思!”
“彆有緣由,嗬嗬……公台!此事前後,汝恐早已知之……”呂布怒目而視,大聲問道,“汝既知之,為何瞞某!某敬汝重汝,汝為何瞞某?!”
“這……溫候,某雖有耳聞,但未經證實……這,這,怎敢擅以猜忌之言稟報溫候?”陳宮急忙辯解道。
“耳聞……”呂布並指如戟,指向了陳宮,憤怒地問道,“汝也有耳聞!全天下竟然是某最後一個知道!不敢稟報?莫非要等某人頭落地,才來向某稟報?!”
架空呂布,讓呂布賦閒下來,成為朝廷養的忠狗,有問題的時候放出去撕咬拚殺,沒事情的時候就關在籠子裡,這樣的方案,自然是大多數朝廷大臣所願意看到的,也是這些士族世家更為放心的策略。
呂布畢竟是個武夫,這樣的人不懂得民生,也不懂得政務,不好好做一個忠狗,又有什麼用處呢?
而天子劉協一直以來都沒有能夠確實掌控的兵權,因此就像是失去了舵的舢板一樣,隻能隨著風浪起伏,隨時都有傾覆的危險,為了大漢朝堂,將呂布手中的這些兵卒,整合成為皇帝直接統屬的禁衛軍,又有什麼錯?
更何況作為臣子,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大漢王朝給予呂布如此榮耀的官職爵位,現在隻不過換一換兵卒而已,呂布又有什麼理由來拒絕呢?
於是就連陳宮也有些同意這樣的想法了。
因此當伏完開始布置的時候,陳宮沉默著,並沒有喝呂布說什麼。
隻是陳宮沒想到,伏完也沒有想到,劉協同樣也沒有想到,呂布會反抗得如此激烈,會反應得如此迅速!
呂布瞪著陳宮,雖然呂布口中說的凶惡,但是呂布何嘗不希望陳宮能拿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來。
呂布不希望自己變成丁原,也不想變成董卓……
火把在黑夜裡燃燒,偶爾燒到了鬆脂,發出劈啪聲響,陳宮頭上彙集的汗珠越來越多,就連後背也濕了一大塊,可是依舊沒能迅速想出什麼可以扭轉乾坤的計策……
呂布微微歎了口氣,伸手將陳宮的拽緊了韁繩的手撥開,說道:“事已至此,多言無益……若是公台依舊記得些許情分,便協同明日安民之事罷!”
“溫侯!”陳宮忽然想起一事,大叫道,“無論如何,切莫傷了天子!否則便是萬劫不複!”
呂布的眼眸在火光之中閃耀著,混雜著難以描述的神色,也不答話,拍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