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阜連連點頭,說道:“對,對,來人啊,將城門土石挖開!”
“等等!”薑冏伸手製止了楊阜,說道,“先不要挖,用吊籃吊下去看看再說!”
楊阜愣了一下,但是也很快同意,先吊下幾個兵卒,讓他們去四周查看。
兵卒們很快就興奮的跑回來了,連蹦帶竄的,笑得嘴都咧到了牙根上,“全走了!羌人全部都走了!都走了!”
“太好了!”楊阜興奮的一擊掌,轉頭對著薑冏說道,“看來羌人真是敗退了!要不要派些人追擊?此時羌人逃竄,無心戰鬥,若是襲之,必然可勝!”
“追擊?”薑冏若有所思。
楊阜點點頭說道:“城中尚有百五匹戰馬,可以用來銜尾追殺,雖然不能全殲來犯的羌狗,但多少也能給羌狗些教訓!”
說著說著,楊阜也有些興奮起來,揮舞著手臂說道:“自中平而來,焉有此大勝!”守土是本職工作,就算是完成了也不值得又多麼驕傲的地方,但是追殺上去所獲得的戰功,那就是實打實的功勳了!
薑冏卻有些遲疑,皺著眉,說道:“楊兄,你覺得羌人已經力儘了?”
楊阜臉上的笑容僵硬了,然後轉頭看向了薑冏,眼珠子轉了幾下,說道:“薑兄之意……羌人恐有埋伏?”
薑冏琢磨著,指了指城下的羌人屍首說道:“若是羌人折損頗多,如此退去……但楊兄看看城下……羌人所損不過十一,就此輕退……某以為,必有蹊蹺……”
“薑兄之意是?”楊阜問道。
薑冏拍了拍城垛,說道:“再等幾天,便知分曉。”
“這……”楊阜瞪大了雙眼,“恐怕不妥吧……”
“有何不妥?”薑冏說道。
楊阜皺著眉頭,說道:“寒冬將至,可城中可燃之物均已用儘!現已是拆卸門板房簷取暖,縱然不發兵追趕,也要開城門伐木取暖……”
薑冏用手一指周邊,說道:“楊兄請看,周邊可伐之木,已然被羌人伐儘……欲伐木,便隻有至十裡之外……這一散出去,人可就收不回來了!還不如多等幾天,反正之前多少天都熬過來了,也不差多這幾天!”
“這個……”楊阜猶豫不決。
薑冏看了看楊阜,說道:“小心無大錯!楊兄!前麵辛辛苦苦熬了這麼久,到了末了,卻被羌人得逞了……反正我們熬得住,而羌人絕對熬不住!”
楊阜看著薑冏,沉吟良久,終於是點了點頭……
三日後。
寒風呼嘯,烏雲密布。
最冷的時光終於是降臨了,碎雪如粉自天穹降落,撒在了城池之上,也撒落在野外的屍首之上,似乎準備將血汙都遮掩了一般。
碎雪紛飛當中影影綽綽有人影晃動,冀縣上的守軍皺著眉遠遠眺望著,旋即色變,敲響了報警的銅鑼。
楊阜跟著薑冏連忙再次登上來城門樓,望著密密麻麻湧來的羌人,不由得吸了一口涼氣:“薑兄果然所料無差!這羌人竟然,竟然……”
薑冏也長長的吐出去一口氣,這些時間城中人憋悶不行,要不是薑冏下令鎮壓,說不定早就作反著要出城了,尤其是原本居住在城中的士族大戶,羌人之前離開了之後,便對於借宿在城中的周邊百姓再也無法忍受一般,幾乎是天天都到薑冏和楊阜麵前抱怨,就差指著鼻子罵了。
而現在,羌人去而複返,無疑就是證明了薑冏的正確,同時也給城中的這些士族大戶一記響亮的耳光……
不過,想來這些士族大戶也不怎麼在乎臉皮就是,多半又會交口稱讚薑冏是多麼的聰慧明智,然後將自己之前那些抱怨和誹議,全數都當做沒有發生過一樣。
冀縣城中自然是有些驚訝,但是並沒有多少害怕,因為隻要是稍微懂一些軍事常識的人都知道,羌人就算是再來,也待不長了。
寒冬雪夜,再這樣的野外,溫度低得甚至尿尿都能結成堅實如鐵的冰柱!
這些羌人,想要繼續待著就待著,定多就是一場大雪下來,城外多上一些冰柱冰雕而已……
相比較冀縣城中的驚而不亂,藜麥往利所帶領的羌人又是另外一番的景象。
藜麥往利定定地看著這依舊還是大門緊閉,枕戈待旦的冀縣縣城,不由得悲從心中來,從眼角滲出的淚水,隻流淌了一小節,就被凍結在了臉上。
就像是藜麥往利當下的心境,已經完全冰封,毫無溫度。
藜麥往利想要仰天咆哮,也想衝到冀縣城下,不管不顧的發起再一次的攻城,甚至自己領軍衝鋒,直至倒下的那一刻!
可是到了最後,藜麥往利連叫罵的力氣都沒有了。叫罵隻會讓這些漢人更加的高興,也會讓自己更加的可悲。
“回去……”藜麥往利啞著嗓門,壓下去腥甜的一口血,“我們……回家……”
羌人絕望的望著薊縣縣城,絕望的望著藜麥往利,絕望的木然轉過了頭,在碎雪紛飛當中,原路而返……
羌人要趕在鵝毛大雪最終下來之前,回去,回到自己的族人身邊,不過這一次,和之前任何一次都不一樣,伴隨著他們往回走得,不是滿載的貨物和人口,而是濃厚得仿佛實質一般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