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什麼位置,說什麼樣的話。
當曹操發現他和劉協之間的衝突已經無法避免的時候,曹操自然而然的開始辨彆自己的盟友和對手。就像是華夏許多單位新領導上任基本上都會請一頓飯一樣,其實請的並不是那頓飯,而是飯桌上的表現和態度。
荀彧沉默了片刻,說道:“啟稟主公,漢自桓靈,君失其柄,陵遲不振,亂殄海內,以弱致弊,時至今日,已然頹矣。然朝堂之更,虐不及民,劉氏之澤未儘,天下之望未改。故征伐者奉漢,拜爵賞者稱帝,名器之重,未嘗一日非漢,望主公三思。”
荀彧如此直接,也不由得旁人側目。不過反過來想想也是,這種事情,堂堂正正的說,反倒是顯得磊落坦蕩,若是遮掩回避,多半會讓人覺得鬼祟。
曹操默然良久,然後臉上慢慢的綻放出了些笑容,說道:“果真乃吾之子房也!”旋即對於這個事情按下不提,然後轉而詢問起其他的民生政務的事項起來,似乎方才壓迫眾人表態的事情完全不存在一樣。
不得不說,曹操這個政治小集團處理政務,明顯比起朝堂大會來的高效了許多,基本上大多數的事情都在很快的時間之內得到了解決,甚至還可以從旁人哪裡得到一些額外的建議,因為各人所處的位置不一樣,所以對待問題的角度也不同,有時候一些觸類旁通的建議其實也是非常的不錯。
因此在處理完了事務之後,眾人便紛紛散去,待出了曹操府衙之後,郭嘉從後麵趕上了荀彧的車輛,然後打了一個招呼,便徑直爬上了荀彧的車。
荀彧身邊的仆從護衛顯然似乎已經對於這個事情已經是習以為常了,因此對於郭嘉的行徑唯一表現不滿的也隻有荀彧,然而荀彧表現不滿的方式,也隻有瞪上一眼,然後下意識的往一旁挪動了一點,給郭嘉騰出一些空間來。
“汝素來聰慧,為何不明主公之意?”郭嘉也不客氣,上來就問道。
“……”荀彧沉默著,並沒有立刻回答。
車輛搖搖晃晃,壓過了青石板,沒有任何緩衝的軲轆加上硬邦邦的車板,實在是毫無舒適度可言,車輛上插著的彎曲所謂華蓋,其實也就是個垂著布條的大雨傘而已,根本沒有什麼“華”的感覺,而且因為整個華蓋的重心並非在車輛的中軸上,導致車輛的禦者是不是的要偏轉一些,才有辦法讓車輛依舊保持著一個直線的行進,然而就選是如此這般簡陋的車輛駛過,依舊有不少在街道兩側的行人投來或是羨慕,或是期盼的眼神……
因為這不是一輛車,而是代表了一個權柄。
權柄啊……
荀彧仰頭望天,發現天空被車輛上插著的“華蓋”遮蔽了半邊的天空,陽光在雲層後麵透下來,給雲層描繪出了一道金邊,卻無力撕扯開雲層,將自己的身影顯露出來。風吹動著華蓋上的幡,也吹動了荀彧進賢冠上的冠帶,卻吹拂不開荀彧眉間那隱隱的憂慮。
“……”郭嘉看著荀彧,也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某打算向主公進言……陛下如今尚無子嗣,社稷不寧,可遴選清白之家為秀女,綿延漢家之胄也……”曹操長女,現在也差不多到了婚配的年齡。
“汝!”荀彧猛的轉頭看向了郭嘉。
“怎麼了?”郭嘉無所謂的看了一眼荀彧,挑了挑眉毛說道,“如此一來,陛下和主公才可以稍微安心一些,不是麼?”
荀彧深深的呼出一口氣,低聲說道:“隻是暫且而已!”
“暫且也好啊……”郭嘉幽幽歎道,“這人若是受了傷,總是需要靜養一二,得過且過,總好過撕扯的鮮血淋漓吧?”
荀彧臉頰抽動了兩下,欲言又止,最終化成了一聲歎息:“唉,如此一來,汝……惡名深重……”
郭嘉雙肩抽動,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一樣,低聲笑道:“惡名?哈哈,哈哈,天下之事,紛紛擾擾,孰為善乎?孰為惡也?”
似乎是陽光過於強烈,又或是什麼其他的原因,荀彧緩緩的閉上了眼,半響之後才說道:“……終究還是有善惡之彆……若無善惡,與禽獸何異……”
“切……”郭嘉不屑的說道,“茹毛飲血而來,俘奪土地而居,便為三皇,征伐四夷而定,淩弱欺邦而貢,便為周公……何有善惡?何為善惡?”
荀彧沉默著,雖然沒有說話,但是依舊搖了搖頭。眉眼之間,依舊有一種固執在其中綻放出來,就像是華蓋車上的歪著脖子的傘柄,雖然已經被人彎成了一個扭曲的姿態,但是依舊堅硬的表達著自己的質地和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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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協坐在桌案之後,身後的汗到了現在才漸漸停了下來,心跳才恢複了正常。在大朝會上麵對曹操表現出來的強勢一麵,其實劉協到現在想起來依舊有些害怕。
萬一曹操當場翻臉怎麼辦?
萬一曹操根本不理會又怎麼辦?
萬一……
有許許多多的假設,劉協根本沒有預案,但是他依舊這樣做了,因為他真的不想再變成之前在長安,在雒陽的那種狀態,那種被人養在豬圈當中一般的狀態。劉協想要發出自己的聲音,對著大漢天下發出屬於他的聲音,而不是成天之是吃了睡,睡了吃!
劉協有很多想法,很多對於未來大漢的期盼,如果不能發出自己的聲音,又談何改變,又怎樣能中興?
所幸,曹操似乎退讓了。
劉協長長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至此來看,曹操還是和那些亂臣賊子有所不同的,當初選擇曹操,終究還是對了的。
不過,接下來要怎麼走?
“陛下……”小黃門在殿外稟報道,“荀侍中求見……”
“嗯?有請!”劉協坐正了,挺了挺腰背,揚聲說道。
不一會兒,荀攸來了,到了近前,拜見了之後,荀攸遞上了一份行文,說道:“此乃曹司空發冀州之行文,還請陛下禦覽。”
劉協楞了一下,旋即讓一旁的宦官將行文取來,展開一觀,不免有些失望,眉頭皺了起來,緩緩的將行文放在了桌案之上,說道:“荀愛卿,此封行文,汝可曾觀之?”
荀攸現在正在尚書令任事,尚書令又是朝堂中樞彙集之處,也負責起草很多相關的法令和文件,所以自然也是看過這一封行文,於是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此封行文,汝意如何?”劉協問道。
“尚可。”荀攸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