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潛搖了搖頭,說道:“未必是龐士元這邊,也有可能是其他的人……抑或是無心之下說出去的……畢竟我們前來長安,並未隱匿行蹤,若是有心之人……不過查一查總歸是好的,這個事情,你親自找人去辦,選些信的過的老人,彆大張旗鼓,以免反而錯過了真凶……”
斐潛之前就有想過彆的諸侯勢力,會不會往他這裡安插人員,畢竟之前平陽還算是小,一畝三分地上有幾根莊稼也是能數過來的,而現在地盤大了,行政人員是原來平陽的五六倍,這其中自然沒有辦法像之前那樣精細遴選,被有心之人混進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老早就想著說是篩一遍了,結果不是這個事情就是那個事情,一直拖延了下來,現在看來,確實是迫在眉睫的事情,若是不清理一遍,保不準自家田地內的莊稼最終會長成什麼樣子……
還有一件事情,斐潛沒有跟黃旭講,隻是記在了心中,除了民政這一塊之外,還有更重要的一塊,那就是軍權。今天還隻是在長安城外遇刺,如果萬一到了某個圖謀不軌的將軍軍中,然後遭遇嘩變,那麼後果簡直是不堪設想。
雖然斐潛的思緒很多,但是畢竟身體失血,精神不是很好,支撐不住便沉沉睡去,第二天的時候,沒想到龐統就興衝衝的跑來了,向斐潛稟報道:“主公!主謀抓住了!”
斐潛不由得精神一振,立刻就讓龐統當麵報來。
龐統說道:“昨夜放開城禁之時,某令人宣揚今日早晚隻各放一個時辰……嗬嗬,又令賊曹便和各坊坊甲,伏於城頭勘察出城之人,果然於今日辰時,在東城門處,抓到了三名行蹤異常之人……”
龐統一邊將袖子裡麵的過所逃出來給斐潛過目,一邊說道:“刑木之下,賊子交待說此行一共八人,假作商賈、遊學而來,其過所所計均為偽造……寫的是荊州所來,實際上都是左馮翊之人……”
斐潛翻看著過所,心中微微歎了口氣。
漢代雖然有戶籍製度,但畢竟方法太過古樸。偽造過所,也不算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情,隻不過想要做假做得像,必然是懂行的人才能做的出來,比如原本就是製作過所的政府人員。所以,要麼是自己這一方的人參與了,要麼就是敵對方的政府人員在背後指示……
龐統顯然不會滿足於隻給斐潛看幾個偽造的過所,在一旁繼續說道:“……某得了賊子口供,立刻領兵前往霸陵,將藏於其中得主謀一舉擒拿!”
說到此處,龐統的神色略有些怪異起來,遲疑了片刻,終究是說到:“……不過這個主謀,乃鄭公業之子……”
誰?
鄭公業是誰?
斐潛也是愣了一下,半響才反應過來,不由得喃喃的說了一句:“如此說來,此人倒也真有殺某的理由……此人現於何處?”
“現於長安大牢之內……”龐統回答道。
斐潛沉吟了片刻,說到:“帶某前去。”
“主公……”龐統遲疑了一下,旋即說道,“好,請主公隨某來……”
長安大牢。
說監獄陰森,一般來講,都是因為為了防止犯人逃逸,修建的時候完全不考慮什麼采光通風,隻追求如何安全堅固,所以久而久之,監獄之內濕氣排不出去,便汙垢蟲蟻橫生,氣味汙濁不堪。
斐潛沒有親自進到大牢裡麵去,隻是坐在地牢之前的廣場上,讓黃旭跟著龐統下去提那個主謀出來。
陽光從天空映照而下,帶著夏日的灼熱,卻驅逐不了斐潛心中的寒冷。
是,自己是穿越者,或許在這個世界上,是獨一無二的穿越者,但是穿越者就一定無敵於天下?手下就一定忠誠度滿值?兵卒就永遠不會叛變?情感就穩定不會變色?
嗬嗬……
片刻之後,黃旭提著,嗯,確實是提著一個半大小子從地牢裡麵出來了,然後擲在了斐潛麵前,說到:“便是此人了!”
斐潛上下打量著麵前的這個人,從其汙濁的麵容當中依稀能找到一些鄭泰的影子。“汝便是鄭公業之子?”
“惡賊!”鄭泰之子或是原來擒拿的時候被打得狠了,或許是黃旭摔得手重,一時掙紮不起來,隻是在地上蠕動著,喘息著,叫罵著,“竟不得……手刃於汝……”
“何人遣汝而來?”斐潛沒有理會鄭泰之子的辱罵,依舊是聲線平穩的說道。
“嗬嗬……哈哈……”鄭泰之子披頭散發,滿麵的血汙,依舊狠狠的盯著斐潛,口中喃喃嘟嘟的咒罵著,並不回答斐潛的問題。
“好個賊子!”黃旭看不下去,一腳徑直踹了過去,將鄭泰之子踢出一米多遠,然後有大步走了過去,像拖著一條死狗一樣提了回來,“好生回話!聽見沒有!”
“咳咳……”鄭泰之子似乎是傷到了內腹,咳著,咳著就咳出了一口血出來。
“我殺了你父親……所以你找我複仇,並不奇怪……”
斐潛看著眼前的這個半大小子,緩緩的說道。或許在後世這個歲數應該算是未成年,屬於沒有完全民事行為權利的一類,然而,現在這裡,這個時刻,是漢代,是漢末,是天下動蕩,是皇帝都朝不保夕的時代……
“……不過,你父親殺了我的師傅……”斐潛抬頭望天,天空澄清,萬裡無雲,藍得讓人心醉神迷。“……所以我殺你父親,也是應當……”
斐潛低下頭,看著鄭泰之子,緩緩的說到:“……回答我的問題,我便將鄭公業的頭顱還給你……讓你可以抱著,葬於同穴,入土為安……”
“……”鄭泰之子咒罵的聲音忽然停了下來,半響之後才沙啞著說道,“……果……真?”
斐潛緩緩的點點頭,然後向黃旭示意了一下。
黃旭會意,走到了鄭泰之子麵前,然後俯身下去,聽到了鄭泰之子說出的名字,不由得睜大了雙眼,愣了一下,才走回斐潛麵前,在斐潛耳邊低低複述了一邊……
“……”斐潛臉頰上的肌肉跳動了一下,半響才說道,“來人!傳令!去取平陽守山學宮的鄭公業的頭顱來……然後,便將其……嗯,小子,汝名為何?”
“某名……袤也……尚無字……”鄭袤回答道。
“袤者,南北也……”斐潛點點頭,站了起來,向外走去,“名倒是不錯,奈何心胸不可容南北,便也成不了大器……也罷,念汝倒也有三分血勇,便賜汝白綾三尺,且留汝全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