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表最近這些時間不怎麼舒服,不知道為什麼,最近頭經常暈而且有些輕微的疼痛,而且不能久時間看行文政令,否則必然加重,其餘的時候麼,身體也沒有什麼太多的不適,因此劉表也不是很在意,直至今天他一時間興起,替蔡氏挽起頭發的時候,才在銅鏡當中見到了自己並不是非常清晰的影子的時候,心中才猛然間一跳。
原來,自己已經是老了。
鏡子當中的蔡氏,膚色依舊細膩平整,青絲柔順光澤,而自己的模樣,卻已經臉上布滿了皺紋,頭發也大半花白……
老了,老了。
若是世間英雄在,當畏光陰向東流。
“郎君……”蔡氏覺得劉表有些發呆,不知道什麼事情,便輕輕的出聲問道,“郎君,怎麼了?”
“……”劉表回過神來,將蔡氏的頭發盤好,然後用發簪固定住,微微笑著,說道,“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郎君……”蔡氏有些含羞,“又來取笑奴家……”
“哈哈,哈哈……”劉表用大笑掩飾著心中的惶恐,這種惶恐,無人可以分憂,無人可以分擔,無人可以排解,無人可以逃避。
“算起來……某來荊州……”劉表捋了捋胡須,沉吟了片刻,說道,“似乎也有不少時日了……”
蔡氏不明就裡,點了點頭說道:“琮兒都七歲了呢……”
“是啊……”劉表轉了轉頭,不想再看鏡子當中的自己,走到了一旁,說道,“琮兒最近學業如何?”
說道自家的孩子,蔡氏也是和後世大多數母親都差不多,恨不得將孩子的每一個優點都顯擺出來,“琮兒如今已經在學大禹謨了呢……”
“哦?”聽到自己孩子有進步,劉表雖然奉行的是從嚴從重管教的方針策略,依舊不免露出了一些笑意,點點頭說道,“……儆戒無虞,罔失法度。罔遊於逸,罔淫於樂……大禹謨多有深意,當細細體會才好……”
“郎君說的是……”蔡氏自然不會戳破劉表的心思,低聲順和的應答道。
“嗯,琦兒最近如何?”劉表又問道。
劉琮是蔡氏所生,劉琦則不是,是劉表的前妻所生,大劉琮八歲。這些年,蔡氏除了生養了劉琮之外,還生了一個劉修,前年還生了一個劉家小千金,還在繈褓之中,因此也得到了劉表的尊重,在劉府之中的地位牢固得不能再牢固。
畢竟在這個年代,能夠開枝散葉的女君,才是一個好女君。
“琦兒?”蔡氏應答道,“應該是去城北郊外行獵去了吧……”
聽了蔡氏所言,劉表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相比較劉琮而言,劉琦不怎麼喜歡讀書,自然也不太坐的住,不是去打獵便是去遊玩,很少有心思能夠坐下來好好讀書的。
蔡氏飛快的瞄了一眼劉表的神情,然後便低下頭,一點異常的神色都沒有露出來。
劉表揮了揮手,說道:“某去前堂了……晚脯麼,便叫人送到前堂來吧,近日政事繁重,就不陪你一起了……”
“唯……”蔡氏應下,然後說道,“郎君也是要注意身體,休要太過勞累了……”
“知道了……”劉表沉默了一下,便向前而行。勞累?有什麼事情不勞累?睡飽了吃,吃飽了睡,固然舒爽一時,但是終究會成為他人刀俎之下的亡魂!
曹操一路高歌猛進,劉表心中也十分的猶豫。
一方麵是新擴張的地盤需要鞏固,一方麵是軍政財務物資上麵的調配和支出,另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因素,是劉表覺得曹操越來越具有威脅性……
這種威脅性,與日俱增。
臥榻之側,平常人有誰願意與猛虎同眠?
可是要去除猛虎,就必須小心謹慎,要不然反而被猛虎所噬,就不好了。雖然征西將軍斐潛的問題也不小,但是一來先秦的成功經驗,未必斐潛能夠複製,二來戰略上遠交近攻,不僅僅是秦國才能用,對於劉表來說,也是相當重要的一個策略。
所以劉表要煩心的事情,一點都不少,也一點都不輕鬆。
但是對於劉琦來說,他爹劉表的各種問題,他一概不知,或者對於劉琦來說,就算是知道了,他也會認為這些問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更希望劉表能給他更多的愛,而不是見了麵就隻有嗬斥,指責,教訓……
劉琦不明白為什麼劉琮會念幾本書,便能得到劉表的讚揚,而他同樣在劉表麵前讀書,卻永遠隻有指責!
為什麼?
為什麼!
劉琦不明白什麼叫做愛之切,也不明白劉表藏在怒容之下的著急和擔憂,他隻是心中不斷的盤旋著一個問題,為什麼,為什麼就不能得到父親的愛?
失去了母親的他,雖然跟蔡氏的關係並不差,畢竟但凡是他有所需求,蔡氏都做得很好。錦衣有,銀錢有,使喚丫頭也有,隻要他開口,甚至劉琦他都不用開口,蔡氏就已經是做的穩穩妥妥,絲毫不差了,這樣的情況之下,劉琦也說不出蔡氏有什麼不對,做得什麼不好……
然而蔡氏的周到和備全之下,劉琦卻能感覺到深深的距離感,在蔡氏笑容之下,卻給劉琦感覺是冰冷的,然而這種感覺,無人可以傾述,無人可以理解,就連父親劉表也不能。
劉琦他想吸引父親劉表的關注,但是每每吸引來關注之後,便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訓斥,然後又要做這個又要做那個,久而久之,劉琦也不再期望的看著劉表,而是劉表去哪裡,他便不去哪裡,劉表在何處,他就不再何處。
“著!”劉琦開弓射箭,正中樹上的一隻野雉,頓時哈哈笑了起來。腳邊的獵犬如風一般,竄了出去,然後將野雉叼了回來,放到劉琦腳邊,吐著舌頭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