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記賬吧。
斐潛說道:“此事暫且不提……左真人現於何處?”若說是現在劉誕這個情形,張則有個三分責任的話,那麼左慈同樣也脫不開乾係。
“左仙……左真人,之前於安富講道……”張則畢恭畢敬的拱手說道,“得知征西前來,亦是立刻回旋,想必這兩日也就到了……”
斐潛揮了揮手,張則會意,連忙拱手告退。
劉誕本身就不是什麼好料子,這個斐潛自然也是知曉,但是沒有想到竟然這麼廢材,這才多長的時間就已經是腐爛了,還在上麵長出了不少五顏六色的蘑菇來。
隻能說之前的環境太好,或者說太差,沒有給這個劉誕長蘑菇的機會?現在接觸了風雨之後,這劉誕內心當中的孢子便按捺不住衝動了?
斐潛當然也希望劉誕是一個廢物,這樣自然是比較好控製,畢竟當初也不過是利用一下劉誕的名頭,找一個可以進攻川蜀的借口。這種借口,大家都是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但是說破了就沒有多少意思。就像是大部分人的生活,賺些錢找個配偶,生個孩子,一日三餐鍋碗瓢盆醬醋茶,俗的不能再俗,但是嘴上至少說是事業,愛情和家庭……
虛偽?
不,這是現實。
現實從不虛偽,虛偽的隻有人心。
就像是現在,斐潛也根本沒有考慮劉誕會如何如何,而是在想著,要是劉誕這樣下去,萬一哪一天咳藥咳丹出了問題,一命嗚呼了,多少有些麻煩。
至於劉誕自己的死活,他自己都無所謂了,還有誰會在乎?
劉誕變成當下這個樣子,斐潛多少能夠猜測到一二。不是所有人都是有夢想的鹹魚,當然,當有了夢想的鹹魚努力奮鬥之後,猛然間發現自己竟然不是金光燦燦準備跳龍門的鯉魚,而是一條鹹魚的時候,承受的心理上的打擊,遠遠比那些活魚要大得多……
而像是劉備那樣的,屢戰屢敗,屢敗屢戰,最終鹹魚翻身的,畢竟少之又少,大多數鹹魚在鮮血淋漓之後,便躺下了。
說劉誕沒有一點點的意氣飛揚,指點江山的願望和衝動,肯定也是不對,若是真沒有,劉誕也不會願意和斐潛合作,但似乎是在川蜀的這一番折騰,讓劉誕看見了自己身上的鹽分,又或是沉重的心理壓力使其轉化向虛無方向尋求安慰……
具體劉誕走過了怎樣一段心理路程,斐潛當下已然不可考究,也不想多花時間去考究,隻想著如何解決這個問題,而解鈴往往還是需要係鈴人,要讓劉誕恢複一些,或者是儘可能的延長一些劉誕的生命時間,自然還是從道家入手比較簡單。
也比較容易讓劉誕接受。
因此斐潛在見到了左慈之後,劈頭就道:“你和張元修做得好事!”
左慈嚇得一個哆嗦,完全沒有了在其他地方那種超然物外天外仙人的模樣,愁眉苦臉的連聲說道:“將軍!將軍!這個,這個不能怪我啊!我哪知道劉使君會這麼信,說什麼都信……這,這真的不能怪小老道啊!”
彆人還不清楚丹藥的成分,左慈作為操作者,能不知道原材料是什麼麼?真讓左慈自己吃自己煉製的丹藥,左慈都不敢,實驗丹藥的毒性,都是偷偷摸摸找個什麼野狗之類的混雜在饅頭肉裡麵丟過去,見沒能毒死狗了,才拿出來給人吃,就跟後世那些煉地溝油的人一樣,他自己是寧可吃泡麵也絕對不吃快餐的……
斐潛伸出了兩根手指頭,對著左慈說道:“兩年!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我需要至少兩年!得活著,知道麼?”
“兩年?”左慈苦著臉,一副絕望的表情,“將軍明鑒,這個……不是老道那什麼,劉使君當下身形內外兩虛,丹毒已深,彆說兩年,恐怕……這個……劉使君恐怕是……最多半年,就會登入仙班……”左慈自身很重視養生之道,所以對於身體健康這一方麵自然也是很有研究,見了劉誕當下咳丹就像是一日三餐的模樣,也是不免心驚肉跳,不敢承下斐潛給的這個任務。
“還登入仙班呢?”斐潛嗤之以鼻,“仙人要是都這樣來的,那麼仙界不就成了鬼域了?”
左慈尷尬的捋了捋胡須。
“有丹毒,就解毒,有陰虛陽虛,就給補一補,”斐潛說道,“這養生之道,你最在行,難道不能延長些時日?”
左慈依舊是尷尬的陪著笑:“回稟將軍,這普通人麼,身體若是偶有虧虛,食補一番也就是了,延年益壽也不算是多難……但是劉使君這個情況……如今劉使君全數靠著身中那一點自身三昧火熬著,如風中殘燭一般,稍有舉動,便是……便是……故而不可補,並非老道不願,而是不能啊……”
斐潛皺起眉頭。
左慈的意思,斐潛大概能夠明白。就像是許多渾身肌肉,看起來很強壯的武者,那一身的肌肉都是依靠年輕的身體機能頂著,一旦歲數到了,或者說是潛力用光了,那麼原先積累下來的病痛和傷處,就會像是火山噴發一般一同爆發出來,這也就是後世許多運動員到了年老的時候,大體上比一般人還要較辛苦的原因。
“不能救?”斐潛追問。
左慈默默點點頭。
“哼!”斐潛哼了一聲,說道,“左仙人,想好了,真不能救?”
左慈汗滾落下來,這和普通人相互叫囂不同,掌權者一聲令下,就不是簡簡單單幾個唾沫星子的問題了,“……這,這,小道儘力試試……不過兩年,卻是不能保證……一年或許還是可以的……”
斐潛看著左慈,確認這的確是左慈的實話了,便點了點頭,讓左慈退下了。
或許,也該做一下沒有這一塊遮羞布的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