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說,如果劉備有見過蠍子的話,那麼必然會覺得征西的這個大營就像是一隻大蠍子趴在山水之間,一隻鉗子搶占高地,一隻鉗子護住水源,中軍營地像是厚甲一樣,包裹著薄弱的後營肚皮,然後高高揚起的尾針便是狹長彎曲的馬營,隨時都可能出擊。
“來,二弟,你來看,若是依你之見,要進攻征西營地,應當如何排兵?”劉備稍微讓開了一些正麵的位置,拉過了關羽,讓其站在中間。
作為前線指揮型的將領,關羽必然是作為前線的重要核心,又要負責衝破敵方陣線,又要負責指揮調派兵卒,因此很多時候就需要關羽有一個非常清晰的戰場直觀認知,否則一旦失去了戰場洞悉度的話,很有可能就會陷在敵軍人群當中,不僅不能突破敵陣,反倒是影響了自家兵卒的後續作戰。
關羽眯縫著眼,一手握住了長髯,一手如長刀一般,直取中宮,“征西小賊,奸猾無比,看似左右空虛,可先取之,實則不然。若攻其右,則以下逆上,損傷則眾,耗時亦久,恐為馬軍所襲;若取左營,縱然可下,右營中陣齊出,亦使吾等首尾不能顧!故而,欲破此營,必取其中!須以迅雷之勢,直破中營,令其自亂,壅塞道路,使馬軍不得出,左右翼不得救!然此舉亦有風險,若稍有延誤,便會被左右合圍,加之征西騎兵突襲,則兵勢大壞,多半敗矣!”
劉備聽了,又琢磨了片刻,點了點頭,微微歎息著說道:“二弟所言甚是。征西左右兩翼,看似孤懸,實為陷阱,稍有大意,便是膠粘其中,進退不得,暴己側翼……嗯,這個征西,果然是沙場宿將,絕非浪得虛名之輩……”
“不過……”劉備笑了笑,說道,“如今既知征西大營虛實,又豈能如征西之願?二弟直取中營之策上佳,尚可做些許改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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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午時,郪縣城上城下的大營洞開,兵卒一列列從城內營地之內開撥而出,在野外集結起來,然後順著道路,緩緩地向前而行。
吳懿站在郪縣城牆之上,看著城下的劉備和關羽,雖然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但是心中卻是湧起一陣陣的波濤。
劉備,劉玄德,對此一戰,竟然有必勝的把握?
二十五裡,若是安排得宜的話,那麼在接近黃昏的時候,雙方就會接戰了,然後如果不出所料,今夜戰局便會有所定論……
劉備似乎是察覺到了吳懿的目光,轉身過來,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朝著吳懿微微點了點頭。
吳懿連忙肅然拱手。
彆看現在劉備和吳懿兩個人似乎相得益彰的模樣,但是實際上不管是劉備還是吳懿,都知道已經不可能回到之前的那種相互信賴,親密無間的狀態了。
縱然說起來吳懿還是劉備的大舅哥,但是實際上這種關係,真要扯破的時候,也就像是情趣**一樣,看著像是有,但是實際上並沒有。然而暫時這個情趣的***,不管是劉備穿著,還是吳懿穿著,都是暫且維護一下顏麵而已,或許今夜之後,便會有了定論。
若是劉備大勝,那麼自然是以劉備為尊,縱然之前關羽張飛有任何無禮之舉,吳懿也會將其當成絲毫不存在一般,替劉備掃平川中士族的道路……
若是劉備落敗……
想到此處,吳懿隻覺得臉皮上的傷口隱隱作痛。之前和魏延作戰,雖然身軀整體還算是無礙,但是小傷小碰還是少不了,自己的臉上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劃破了一道口子,現在雖然已經愈合了,不過有時候還會有些隱隱作痛,尤其是想到了征西將軍的時候。
吳懿心中也是清楚,劉備讓自己留守郪縣,多半也是無奈之舉。
如此關鍵的戰鬥,陣前用將用兵,自然是要劉備信得過的,用的好的,那麼郪縣之中,還能有那些將領那些兵卒可以達到這樣的標準?
剩下來的這些兵卒將校之中,若是要留守郪縣的,又能選誰?
劉備是迫不得已,而不是心甘情願,否則也不會特意又留下了五百兵卒,交給了孫乾跟在自己的身邊……
天邊的夜色已經慢慢的籠罩了下來,不知不覺當中,吳懿站在郪縣城牆上頭,已經是站了許久許久。
郪縣城中,因為戰時戒備的關係,已經是全城戒嚴,早早的就沒有了什麼噪雜的聲響,就連街道之上的點點火光,也是來回巡遊的值守兵卒的火把,就像是荒墳之中搖曳的鬼火。
劉備和關羽作為主將,副將是關平和周倉,抽調了郪縣近半的兵力,自然是一時間顯現得空虛了許多,而且這些剩下來的兵卒,大概三分之一是忠誠度在兩可之間的東州兵,另外一小部分是川蜀特有的招募賨人軍團,屬於川蜀本地兵卒怎麼算也不超過二分之一,而且被劉備抽調之後,也大部分剩下一些老弱……
此時此刻,雙方的斥候已經是接戰了吧?
大軍攻擊,必然是以斥候為序幕……
黃昏會掩蓋劉備軍隊的煙塵蹤跡,若是能夠壓製征西將軍的斥候近距離查勘,也就可以讓征西將軍斐潛不清楚來襲的兵馬數量。隻不過征西將軍之下的斥候也是精銳異常,劉備劉玄德究竟能不能在斥候戰之中占據優勢?
若是能夠取得一定的優勢,那麼就應該可以爭取到一定的空間,拉開陣型,安排進攻陣線和防守陣線,還有預備部隊等等,然後有條不紊的進行展開,直至接觸征西軍陣營寨,雙方展開搏殺……
吳懿遠眺著,希望能從天邊的光影之中看出一些端倪出來。
夜風之中,吹拂著城頭上的旗幟,喀喇喀喇的作響,聽著就像是戰場上的嘶吼和兵刃相交撞擊的聲響,吳懿甚至隱隱的聞到了人類血液特有的那種腥臭無比的味道,雖然他的理智也告訴他,距離這麼遠,其實什麼都聽不到,聞不到……
生硬的夜風,吹在吳懿臉上的傷口處,突然感覺到了一陣陣冰冷的刺痛。吳懿下意識的捂住了臉龐,久未活動的身軀有些僵硬,踉蹌了一下,又連忙按住了城垛才算是重新站穩。在吳懿後麵伺候的親衛嚇了一跳,連忙上前,小心的低聲問道:“將主,夜裡風大,可是要休息了?”
吳懿搖了搖頭,吐出一口渾濁的氣息:“不!某要在這裡!等著看這川中一戰,究竟到底勝負如何……”
說道後麵,雖然吳懿的聲音不大,卻忍不住咬住了牙齒,連帶著臉上的疤痕,似乎也一同在火把光影當中扭曲起來,顯得分外的猙獰,就連吳懿一旁的親衛,也都不敢直視,一個個連忙低頭應聲,然後退到了一旁。
吳懿死死的盯著遠方,低低自語道:“我要等著,等著看看,這明日之川蜀,究竟是歸屬何方……這天下之勢,究竟是在誰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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