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韋端問道,神色之中也不由得舒緩了一些,“果真無變化?”
農學士和工學士,一開始的時候韋端和杜畿,包括一些其他的士族子弟都有討論過,認為這個事情是針對寒門的,認為是斐潛為了收攏寒門子弟特彆搞出來的路子。
畢竟收攏寒門之心的政治方向,並不是斐潛一個人的獨創,甚至包括漢靈帝在內的許多漢代皇帝,都做過這樣的事情。
畢竟舉孝廉和茂才這樣的人才製度,有著諸多的弊端,這個是眾人都知道的事情,隻不過既然是利益既得者,又怎麼會願意修改一個對於自己有利的製度後門呢?
皇帝想要擴大人才基數,寒門必然就成為了最佳的選擇,對於斐潛這樣的把持一方的大諸侯,同樣也是如此,所以包括韋端在內的許多士族子弟自然對於農學士和工學士這兩項政治策略沒有太多的意見,畢竟肉都是爛在自家的鍋釜之中,是可以接受的事情。
但是進來聽聞說農學士和工學士要擴大到了黔首層麵,甚至還要正式的在製度當中寫明,這就讓士族子弟有些憂慮起來,畢竟這個鍋釜之中的肉就這麼一些,大家分著吃了,多少還湊合,反正都是幾百年這麼分著過來的,然而現在忽然要是加進來一些生力軍,這肉怎麼還能夠吃?
“農學之士,需進農社之堂,年年大比,合格者方可授職……”杜畿點頭說道,“並且所有學子,均需繳納束脩,年五千銅!”
“五千銅!”韋端睜大眼,比劃了一下,“征西銅?啊,不是,是說驃騎銅?非五千錢?”當下雖然說關中已經大部分都在使用著斐潛還是征西將軍之時發布出來的銅元銀元金元係統,但是有時候還會習慣性的說這些銅元就是錢,因為征西銅元重量和價值,幾乎就差不多等同於沒有通貨膨脹之前的五銖錢。但是既然明說了是銅,那麼必然就是斐潛發行的這種新銅元,而不是大漢王朝那些已經貶值了的五銖錢。
“束脩年年繳納,年比優者,一年之內可免其束脩,若是學了兩年,便要繳納總數一萬,若是學了三年,不管第三年能否通過大比,能否授職,都需要繳納三萬銅!”杜畿比劃著說道,“農工之學,直任農工之職……其餘職位,依舊出自學宮,並無變化……如此一來,韋兄還有何憂?”
“哦……”韋端緩緩地點點頭,呼出一口氣說道,“如此,甚好,甚好!”然後立刻意識過來,補充說道,“某並非有疑於驃騎,乃是心憂社稷,欲查漏補遺也……”
杜畿點點頭,也不想揭穿韋端的遮掩。
起初杜畿也有這方麵的疑慮,畢竟最開始說人人都可以參加農學士選拔的時候,杜畿也是嚇了一跳,就算是當年漢靈帝設立鴻都學宮之時,都不敢講說是人人都能進學宮……
孔子是講過有教無類,但是問題是孔子那是聖人,所以自然是有教無類,但是現在有誰敢稱自己是聖人的?
既然不是聖人,那麼做不到有教無類,那麼也就再正常不過了。
漢靈帝時期設立的鴻都門學以尺牘、、辭賦、字畫為主要學習內容。其中被當時儒學之人憤慨萬分的就是以經取士的標準被完全打破!當經學不再成為晉升的階梯的時候,幾乎就是等同於將這些士族世家賴以生存的基礎完全砸爛!
這如何能忍?!
因此在鴻都門學興起的時候,便是禍根的蔓延,旋即遭遇到了天下士族的抵製,是血濺當場的那種,於是乎,鴻都門學很快的就又衰敗了,漢靈帝的改革之路無疾而終……
所以當斐潛要大規模推行農學士和工學士的時候,包括韋端在內的士族等人才如此的緊張,生怕出現了第二個鴻都門學。
鴻都門學當中最為被經書士族抵觸的,就是有人憑借著畫個花畫個鳥就能得到皇帝的恩寵,然後等上高位,這簡直是叔叔可忍嬸嬸不可忍!
不就是畫個鳥麼!
畢竟藝術品這種東西,價值什麼的,真的還不好說,就像是後世拿個膠帶貼一隻香蕉在畫布上,就能買12萬美金……
還有乾脆不畫,也不粘什麼東西,隻是拿刀割一割畫布,照樣可以賣錢的,也是高價……
所以藝術這個麼……
正是因為如此,漢靈帝說這個人畫個鳥,畫得好,有極高的藝術氣息,肯定人就聰明,可以當大官,而其他士族子弟則是異口同聲的說,他瞄的有沒有藝術氣藕門不知道,隻知道他隻會個鳥,能當個鳥官!
矛盾,紛爭,口沫橫飛,血濺五步,自然就不可避免了。
然而斐潛這邊的農學士和工學士還真不太一樣。
首先這個並非隻是在紙麵上畫個鳥,而是真的要去農田工房之中做出一些什麼事情來,這種事情是實打實的成績,誰都看的到,誰都可以衡量得出來,不像是藝術品花鳥畫一樣,評判的標準不能統一。
其次,世家士族子弟念叨了幾百年的農桑乃國之本,總不能現在立刻大耳巴子扇在自己和自家先輩臉上,表示自己和先輩之前的說的話統統都不算,然後經書才是國本,農桑可有可無……
再加上斐潛明確表示了農學士和工學士學成授職的時候,隻是針對所有農學和工學相關的職位,也算是極其標準的專業對口,這樣一來連想要挑出什麼刺來的都說不出口,畢竟這些職位確實是懂得農工的人來擔任會更好,就算是想要比較,也要掂量一下自己會不會這些技術,懂不懂這些知識。
最後,高昂的學費也是讓韋端放下了心,畢竟對於漢代人來說,並不是隨隨便便那個家庭都能拿出五千銅來的……
因此比起漢靈帝時期的鴻都門學來說,農學士和工學士既能讓士族世家享受到了一定的利益,又不會有太強烈的反感。
韋端得知了具體細則標準,當即也就寬心不少,知道杜畿最近時間忙碌,也不好過於打攪,又說了幾句閒話之後,便表示讓人會送幾個服侍照顧杜畿起居的姬女過來,杜畿自是謙讓,兩人又上演了一番推搡之術後,最後以杜畿收下作罷。
韋端告辭了,杜畿送出門外之後,回轉到了廳堂之中,卻是一個人默然坐了良久,最後才嘿然笑出了聲,搖了搖頭,說道:“驃騎之策,豈止於此乎?嗬嗬,嗬嗬……且行且觀之矣……”言畢,杜畿將袖子甩了甩,走向了書房,繼續編纂他的農學細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