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都是風的聲音,呼嚕呼嚕的,就像是一直猛獸在喘著氣。
而且還是一隻吃人的猛獸。
城樓之上的旌旗一會兒卷起來,一會兒展開,就像是猛獸在草叢之中偷偷的伸展著腰身,活動著手腳,準備在麵前的血肉上麵顯現出最為原始的渴望。
袁尚雖然不明白審配要做什麼,但是袁尚本身也沒有什麼主意,便隻能看著臉色忽然有些潮紅的審配叫來了幾名軍侯,吩咐著什麼。
其實當主公,也不見得就多麼舒心……
袁尚這些天來,逐漸的接手了袁紹留下來的剃頭攤子之後,也漸漸的明白了這個看起來風光無比的座位,其實就像是用鍍金的荊棘編製的一樣,看起來非常的好看的,但是坐上去有些紮人。
好吧,不是有一些,而是很紮人。
袁尚的母親劉夫人,雖然說對內鬥爭不在話下,但是對外軍事上,卻毫無經驗,甚至還不如一個普通的小吏,至於袁尚麼,會比劉夫人好一些,不過好的有限。
有限的經驗導致了袁尚對於目前審配的舉動根本不理解,在審配緊張調度的時候,袁紹甚至還有心情仰頭望天。
陽光透過雲層照耀了下來,落在大地之上顯得明一塊,暗一塊的,站在城樓之上,遠處的人就像是一隻隻螻蟻一樣,細小且卑微,似乎伸出手去就能碾死一大批。
審配不多時就分配好了任務,到了袁尚的麵前,拱手說道:“請公子下令!”
“正南放手施為就是!”反正袁尚也不懂,因為第一次的守城成功,對於審配也多了幾分的信任,於是乎很乾脆的說道。
審配點頭,然後轉過身去,左右環視了一下,旋即將大袖子往上一掀,大呼道:“擂鼓!放下吊橋!”
轟隆隆的鼓聲頓時衝天而起,震得城門樓的城垛上麵的浮塵都噗噗的往下掉。吊橋吱吱呀呀的開始往下一點點的落下,伴隨著鼓聲,城中也傳出了兵卒呐喊之聲,夾在鼓聲之中,殺氣蒸騰。
“這,這是要出擊麼?”袁紹有些奇怪,方才不是在說城外有埋伏麼,既然如此又怎麼要出擊呢?
審配捋著胡須,下巴微微翹起,似乎是在指了指城外,“公子拭目以待就是!”
城外正在挖掘壕溝的民夫兵卒聽聞了鄴城之中戰鼓轟鳴之後,就像是被燙到的蟲豸一樣,嘩然而散,紛紛丟下了手中的木鏟鐵鎬之類的工具,便是往後奔逃,連帶著一些拖拽木材的車輛也掀翻了,有的挽馬側翻在地,一時之間沒人給它解開繩套,隻能是在地麵上掙紮哀鳴。
鄴城吊橋落在地麵之上,一隊袁氏兵卒鼓噪著,從城門之內衝了出來,沿著護城河向兩邊展開,似乎準備展開陣列。
西山之處,就像是同鄴城之中的鼓聲應和一樣,頓時騰起一卷煙塵,隱隱約約的有些兵卒身影,朝著鄴城城門之處而來……
鼓聲更烈,但是原本正要展開的袁軍隊列,卻像是被按下了倒退的按鈕一樣,嘩啦啦的不是向前衝殺,而是又重新彙集起來,退回了吊橋,縮回了城內。
鄴城大門轟然一聲關閉,吊橋在吱吱呀呀的聲音中重新升起。
從西山奔出的兵馬雖然有一些比較快的,幾乎就差前後腳趕到了吊橋邊上,但是被城頭之上的弓箭手射得人仰馬翻,頓時縮了回去。領兵的將校明白搶城的計策失敗了,隻能是呼喝著,收攏了兵卒緩緩而退。
袁尚哈哈大笑,指著那些多少有些狼狽不堪的在西山埋伏的兵馬,“爾等鼠輩!如此粗淺計策,也想賺某不成!”
城牆之上的袁氏兵卒也都一同哄笑了起來,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審配微笑著,捋著胡須,說道:“區區埋伏之策,破之如翻掌爾!若其掘壕,某便虛鼓,逃則不追,待其疲遝,便刻一舉焚之!”
“有正南於此,某便無憂矣!”袁尚也是笑道,“正南洞察微毫,卓見遠謀,真乃國之砥柱也!”
審配拱了拱手,謙虛了一下,不過顯然心情還是很不錯的,和袁尚一起笑了起來,似乎對於未來的勝利還是充滿了信心。
……╰(*′︶`*)╯(=???)……
曹丕和曹操一起,掩藏了旗號,也到了鄴城的周邊,隱在袁譚和夏侯淵的人馬後麵。
長時間的旅途跋涉,曹丕覺得自己應該是對於噪音,汗臭和血腥味有些免疫了,但是當他早上起來的時候,聽見轅門之處傳來的嘈雜,聞到了濃厚的血腥味的時候,依舊覺得不怎麼舒服,感覺有些煩躁。
好不容易昨夜有機會清洗了一頭一身的黃土,然後換了一身乾淨的戰袍,曹丕頓時渾身舒坦,躺在皮裘之上,還沒有幾息的功夫,就睡著了,似乎就隻是閉上眼了一瞬間,然後就被轅門之處的連綿不斷的慘叫聲給吵醒了。
麻木,可以免除很多痛苦和不適,就像是在營地左近的那些民夫一樣。
兵卒的生活,雖然臟亂,但大體上還算是比較好的了,至於那些臨時強拉而來的民夫,狀況自然是更加的惡劣。
草叢和灌木,往往就是這些民夫的家和床,汗液騷臭已經是最為正常的味道,就連虱子和跳蚤都是很小的問題。這些民夫披散著頭發,滿頭滿臉的肮臟不堪,目光呆滯,表情麻木的或者坐著,或者躺著,隻有一些在抓著身上的跳蚤虱子的,或者在扣臭腳丫子上的血泡和汙泥的,多少還能證明這些民夫還有口氣,那些已經完全沒有任何表情,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像一具發臭的屍體更甚於一個活人。
不能適應的,自然就會想要逃亡,可是他們的逃亡,早在兵卒的意料之中,甚至昨夜似乎鬆懈的防備,也不過是為了抓這十幾隻出來好殺雞儆猴一番的故意施為而已。
在營寨轅門之處,皮鞭的劈裡啪啦抽打之聲,伴隨著越來越虛弱的慘叫聲和破口大罵的粗野之語。
被抓回來的逃夫,現在正一個個被綁在營寨轅門之前,被兵卒吊著抽打,被鞭子抽打的鮮血四下潑濺,斑斑點點的落到了轅門之前的地上,旗上,甚至周邊的兵卒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