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蟲由於侵害性大,在不同文化上均視為災禍與毀滅的象征,如聖經之中就有神以蝗災打擊埃及,而《啟示錄》中也以蝗蟲比喻魔鬼,這樣的描述其實和漢代推行的『天人感應』理論非常類似,都是上天,或是神靈,不滿人類的一些行徑,然後降下了災禍。
皇帝做錯事了,有天災,三公下台,老百姓倒黴。
法老做錯事了,來了蝗蟲,聖經當中並沒與具體記載,所以也不知道其手下有沒有人被免職,但是依舊是其百姓倒黴。
所謂那些做錯事情的皇帝和法老呢,有體會到如同百姓一般的痛苦麼?
很有意思的是聖經當中明確表述了這樣的一個過程。
水變血之災,法老心裡剛硬,不放在心上。蛙災、虱災、蠅災、畜疫之災,法老又硬著心,心卻是固執。瘡災,雹災,蝗災,黑暗之災,法老越發犯罪,和臣仆都硬著心。
最後殺長子之災,無一家不死一個人,包括法老家都死了人的時候,法老就服氣了,硬不下去了,立刻表示從心,呃,順從神,讓那些人離開。
當然,根據後世科學家宣稱,其實所謂的埃及十災,是因為當時全球變暖和火山噴發引起的,和所謂神跡沒什麼關係,甚至很有可能是當時的某些人利用了這種災害,然後給法老施壓,然後法老後來也想明白了,才又有紅海追殺一事……
但是,這樣的一個記載也非常清晰的表示,隻有當法老受到了近在咫尺的威脅的時候,才會覺得這個事情的嚴重性。
人啊,發生在彆人身上的,都叫故事。
所以董仲舒搞出的這個『天人感應』真的就是個弊大於利的東西……
漢武帝原本想要通過『天人感應』來搞事情,結果沒有想到的是最後搞到了自己頭上,而且還禍害千年,到了唐代宋代的時候,還有一些聰明人借這種機會來搞事情,就像是想要逃離埃及的那一群聰明人一樣。
李世民吃蝗蟲,真的就是雞肉味,咯嘣脆?顯然是被逼的無奈之舉。就像是當年李世民發動的玄武門之變一樣。是被手下那群家夥架上去了,不乾也要乾,否則就是一個死,就像是之前的那個魯恒公,要麼做,要麼死。當然李世民也是個狠人,心一橫,也就乾了。
斐潛自覺地沒有辦法和李世民比心狠,所以也做不出什麼當場吃蝗蟲的舉動來,而且當看見蝗蟲漫天滿地的時候,心中也是多少有些膈應。沒辦法,真的是太多了。
蝗蟲比一般的螞蚱要更大一些,然後成群飛起來的時候根本不避人,要不是鎧甲麵罩擋著,說不得都撞到臉上來。
這還隻是第一批,大量的蝗蟲還在前方,但是往前趕去就沒什麼太大意義了,一個是蝗蟲會飛,另外一個是前麵的植被能吃的也大多被蝗蟲吃了,所以不如在此攔截。
斐潛強忍著用手扒拉身上頭上那些亂爬蝗蟲的衝動,轉過頭看著了在後麵縮成一圈,抱在一起瑟瑟發抖的那些『娘子軍』,心中不由得感歎著,失算了啊……
因為謠言指向了這些女子,所以斐潛就想要借用這些女子的名頭來滅蝗,就像是唐代蝗蟲成災的時候矛頭指向了李世民,然後李世民直接一口吞,結果『是歲,蝗不為災』一樣。但是斐潛沒有想周全的是這些娘子軍,並非和斐潛的利益相一致,在其中的大多數女子都是看著直尹監好玩,又或是覺得身上有個官職就更有麵子,對於女子本身獲取職位或是權益的這一件事,並沒有很高的認知,甚至覺得不當官就回家抱孩子去,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所以現在表現出來一副『小女子怕怕』的樣子來,也就很正常了。
斐潛覺得有些頭疼。
當下這些女子選擇做出這樣的舉動,其實也是一種刻畫在基因之中的本能,因為當她們不知道多少輩的祖先發現,當她們做出這樣表示『柔弱』的行為的時候,往往都會有一些傻不愣登的男性會『自動自發』的站出來,然後替她們解決一些問題,所以久而久之這種行為也就映射到了基因之中,傳遞了下來,女性也就很自然的就養成了碰到事就表示『柔弱』一下,然後看看有沒有人會站出來替她們乾活……
隻有當她們單獨一個人的時候,亦或是找不到『自願自發』的替死鬼的時候,才會展示出其彪悍的一麵,修理房間修理孩子修理老公修理地球都不在話下。
所以現在麼……
『王氏女姎!出來!來人!與之備甲!』斐潛忍不住開始點名了。
你個墨家女還裝什麼可憐?單看你手上的那些老繭,虎口之處留下的痕跡,說是沙場老兵都有人信!還縮在後麵抖什麼抖?
王姎挑了挑眉毛,然後看了看斐潛,覺得斐潛應該是認真的了,才慢慢放下了抱著自己的手,推開了一旁靠過來的另外兩名女子,昂然向前,雙手張開,任由一旁的幾名侍女將鎧甲穿係在身上,然後又伸手接過了兜鍪,上下掂了兩下,然後將兜鍪上的一隻蝗蟲隨手拍掉,然後扣在了自己腦袋上,係好了絲絛。
沒意思,不好玩。王姎走了上來,站在了蔡琰身側。
王姎還真不怕這些什麼蝗蟲,當年跟著其父親流浪的時候,什麼沒吃過?手上彆說蟲子了,連人血都沾染了不少,還有什麼好怕的?
斐潛瞄了瞄頂盔貫甲之後顯得英姿颯爽的王姎,然後目光在其餘『娘子軍』當中環視一周。『還有何人願與某滅蝗?』斐潛沉聲說道,『此舉功在千秋,當青史留名也!』
雖然有蔡琰和王姎帶頭,但是大多數的直尹監的女官依舊是你看著我,我抱著你,沒什麼動靜,就在斐潛準備放棄的時候,從中走出了一名女子,『某願往!』
斐潛凝睛一看,認識,就是自己第一麵之下竟然認為是個半大小夥子的淳於縈。
淳於縈也對於這些蝗蟲沒有什麼太多的畏懼情緒,甚至有些說不出的厭惡,畢竟在驪山西澤居住過一段時間,每天當中最煩的事情就是一到晚上那些蚊蟲蒼蠅什麼的……
『與之備甲!』斐潛點了點頭。
三個人,也夠了,代表一下就是。其餘的麼,既然隻想在後麵『抖』,那麼就在後麵抖就是了……
蝗蟲並非一天到晚都吃都在飛,而是飛一段,吃一段,而且大多在白天飛,晚上是停下來的,所以也就給與了消滅蝗蟲的機會。
斐潛轉身,走上了高台,然後沉聲說道:『欲除蝗,當知根本!春秋戰國,亦有蝗災,記書者一百一十次。最盛於秋也,貪食百糓,絕長食熟,故為害甚也!蝗之所生,必於大澤之涯,驟盈驟涸之處,所謂涸澤是也。故而蝗蟲,非天降之物,乃地所生害!春秋記載,大都若此。若地方被災,皆有延及與其傳生者爾,複年又至,非避而求之,便可免害也!』
斐潛稍微停頓了一下,給眾人一些思考和緩衝的時間,然後接著說道:『詩有雲,「螽斯羽,詵詵兮。宜爾子孫,振振兮」,非欲尊螽斯,乃假托求子孫詵詵繩繩,揖揖蟄蟄是也!螽蝗生子,數目繁多,聚群而來,遮天蔽日,方顯當下之勢也!然古人亦雲,「去其螟螣,及其蟊賊,無害我田稚。田祖有神,秉畀炎火」是也!』
斐潛朗朗而道,環視一周,然後說道,『故上古先賢,告之切切,欲除螽蝗,便有「天,地,人」三法流傳!今某亦用古法滅之!』
『天地人三法?』
『螽蝗並非天災,而是地之生長?』
頓時人群之中便有竊竊私語不斷。